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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郁早已做好会看到一张血呼啦的脸的准备,然而出乎奚郁两人预料的是,丝帛下的是一张空白的脸。
一张已经捏好脸部塑性,还没上彩绘的脸。
如果不是红绳绳结和那条红色丝帛一模一样,以及那一头熟悉的纸扎马尾和身上的红衣,他们差点以为这个和昨晚那个根本就不是一个纸扎人。
白七婆婆指挥他们将早已准备在一旁的颜料递给她,她则慢吞吞地将毛笔在颜料碟里蘸了蘸彩墨,干瘦的手稳稳地在那张空白的白纸上勾出流畅的眼型轮廓。
于此同时,她也在用浓重的乡音低声喃喃:“……婆婆知道你怨,但这也是件大好事啊,能保佑你们家百年兴旺。因此要高兴,要笑,知道了吗?”
说着,她用蘸了红墨的笔尖一勾,登时利落地勾出了一个高高上翘的红唇。
“婆婆会让白五给你多烧点纸钱,所以好好上路,好好侍奉彩神,好好当彩衣仙,知道了吗?”
说完,她再用墨水在眼睛中间涂出两个圆溜溜的黑眼珠子。
如此简单几笔,一个几乎和先前红衣纸扎人一模一样的脸就完成了。
它勾着呆板又喜庆的红唇,咧着嘴直笑,一双空洞的墨水眼珠直直地面对着奚郁和泰纪两人。
奚郁他们就默默地看着,突然,泰纪毫无征兆地开口:“为什么要这样折磨她呢?”
白七婆婆捏着笔的手一僵,不可置信地回头:“你说什么?”
泰纪缓缓站起身,健壮的身材在屋里打下浓重的阴影。
那张带疤的脸眉头拧着,在阴影中显得阴沉可怖,甚至让人一时分不清他究竟是真的在疑惑还是在发怒:“我说,为什么她死了之后,还不放过她,甚至还要逼迫她笑呢?”
白七婆婆整个人都抖了起来:“你说的什么浑话!这是大好事,白五爷家和全镇的大好事,小纪你别在这里胡说八道……”
泰纪胸膛欺负了一下,面皮抽动着,睁大眼睛低吼道:“这种大好事为什么你自己不上?”
说完,他大步一迈,大脚一踢,就将圆阵内离他最近的金属烛台给踹飞出去。
白七婆婆目瞪口呆,在烛台被踹飞的一瞬,屋里突兀地起了一阵风。
红衣纸扎人脑后束着的纸马尾顺着风呼啦啦飞舞起来,吓得白七婆婆连忙捡起地上的红色丝绸重新往纸扎人脑袋上盖。
天际像一台坦克一般轰然闯入圆阵中,就将精密布置一地的各种东西飞踹出去。
奚郁依旧心平气和地盘腿坐在原地,垂着眼就当看不见。
就白七婆婆盖头的这么一会功夫,圆阵已经被泰纪毁坏大半。
白七婆婆抱着被红色丝帛盖头的纸扎人,干瘦的胸膛拉扯得像个破风箱:“够了,够了!你个不孝孙,你给我滚出去,彻底滚出去!”
泰纪根本不理会白七婆婆,目光落在那个纸扎人身上,阴着脸大步上前,径直举起沙钵大的拳头。
“你,你……”白七婆婆瞪大了眼睛,抖着唇一时说不出话来。
“好了,泰纪。”
一直端坐在原地的奚郁眼帘抬起,微微笑了笑,起身说:“今天就到这里吧,叨扰了。”
说完,他转身,自己开锁推门而出。
泰纪胸膛起伏几下,甩手跟着奚郁离开。
先前的纸扎人还立在门边没有动弹,奚郁盯着它看,浓黑的眼眸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情绪。
不一会,泰纪默不作声地跟了出来,站在奚郁身后不说话。
“白郁。”
奚郁从红衣纸扎人身上收回视线,落在端着彩墨追出来的白七婆婆。
她眼皮耷拉着,声音低哑:“你走吧,还有白纪,别在这里做学徒了,以后也别碰纸扎了,知道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