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之中,有胆子查验锦衣卫轿辇的人,掰着手指头数一数,这京城中也不超过一只手来。
不巧,他面前的萧玄策正是其中一位。
只是这话萧玄策有胆子说,他刘岩却没勇气再对着轿内的人复述一遍。
裴玉的性子阴鸷记仇,早就是盛京里公开的秘密了。
甚至有人曾在背地里说,宁愿得罪内阁阁老,也不愿得罪锦衣卫裴玉。
得罪阁老,好歹死得明白,得罪了裴玉,或许你饭桌上多喝了一口白粥,他都能给你罗列出板上钉钉的十条死罪。
裴玉其人锱铢必较的脾性,可见一斑。
轿内始终没有动静。
跟在后面的十来个锦衣卫却对萧玄策没什么好脸色。
这位萧大人自从被提任为神机营中军千总,负责皇宫内外安全守卫之后,便对他们锦衣卫讨是寻非,总要借公务之由来找茬。
锦衣卫在内殿轮值,职责范围与神机营多有重叠,故而双方的摩擦时有发生。
如今萧玄策更是明知故犯,将他们副指挥使的轿辇当众拦下,简直是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双方的气氛越发剑拔弩张,而被夹在中间的刘岩却在心中后悔不已。
去宫外请裴大人入宫本是一件美差,毕竟裴玉身兼锦衣卫仪鸾司副指挥使一职,又深得陛下宠信,正是前途无量。
若能在这位大人面前得脸,日后的好处自然是不必说。
然而一心邀功想要的他却忘了,今日正是萧千总当值。
这两位大人不对付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只可怜他夹在中间,进退两难。
刘岩心中越想越悔,然而此刻他的脸上却也只能挂着讨好的笑,努力将气氛缓和:“萧千总,劳驾您通融通融,这天寒雨密的,就别……”
比起得罪小气狠戾的裴玉来,得罪刚正不阿的萧玄策反而是他目前最优的选择了。
“刘公公,你退下吧。”忽然,一直沉默的轿辇内传出一个年轻男子慵懒的嗓音,打断了刘岩的未尽之言。
那声音就像初春时分,封冻的泉涧在阳光下冰消雪融的泠泠清响,带着股子冷冽浸骨的寒意,却又格外的清越好听。
刘岩立刻低头退下。
轿辇的青色轿帘被一只手从内里揭开。
那是一只修长白皙的手,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青色轿帘的映衬下,越发白皙通透,修剪得圆润整齐的指甲盖还透着隐约的粉,整只手就像是用上好的羊脂白玉精心雕琢而成,不见一丝瑕疵。
仅仅是一只手,就已经美得惊心动魄。
紧接着,裴玉那张俊美阴柔的面容从轿帘后探出。
他眉目修长,面若好女,天生的薄唇两头微微翘起,面上总带着似笑非笑的讥讽。
裴玉身上穿着皇帝亲赐的飞鱼服,赤红华服间猛兽盘踞,鸾带玉佩,衬得他像是传说中勾魂摄魄的鬼魅妖孽。
特别是那双眼尾微微上挑的凤眸,虽然格外好看,却始终透着一股子阴狠的劲儿,让人不敢与他对视。
周围侍卫神情恍惚地低头,避开了裴玉的视线,脑中无端想起那句坊间盛传的童谣:公子无双,裴家玉郎,濯濯如月,皎皎如霜。
萧玄策是个例外。
他不但要光明正大地看裴玉,还要用带着钩子的目光一遍一遍地看,看得后者眼底暗火升腾。
刘岩心惊胆战地上前接住轿帘。
裴玉懒洋洋地收回手,将双手都搭在膝头的八宝鎏金珐琅暖炉上。
他微微眯上眼,打量萧玄策的眼神也像猫一样慵懒:“萧大人辛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