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老妇人家中也无多余碗筷,最后寻了个装水的竹筒,往里头灌了满满一筒肉粥让裴玉带走。
然而裴玉心里也清楚,他师兄天生力气大,相应的饭量也大,这不到巴掌大小的两块饼和一筒稀粥,根本不够萧玄策塞牙缝。
萧玄策趴在板车上,捏着软踏踏的菜饼,细细地扯下一块递给裴玉。
裴玉故意皱眉躲开:“这种乡野小食,我才不屑……”
话音未落,便被萧玄策直接将面饼塞进嘴里。
“你不肯吃,是嫌师兄没有用嘴喂你么?”萧玄策笑眯眯地看着自家师弟,“当然如果你坚持,师兄也没有意见。乖玉儿,坐过来师兄喂你……”
他这惫懒的模样让裴玉有些无语,但拗不过萧玄策的坚持,最后轻叹了口气,与萧玄策分食了两块面饼和竹筒里的米粥。
乡野农妇做出来的杂粮面饼,里面还掺杂了一半的野菜,只能勉强果腹,根本谈不上好吃。粗糙的杂粮和着野菜,让吃惯了精致美味的裴玉有些难以下咽。
不过眼下粮食珍贵,即使再吃不惯,他也只能沉默地强迫自己将那饼子咽下去。
那村子里的农妇和女童都能吃,他自然也吃得。
“怎么不高兴了?”萧玄策敏锐地察觉到裴玉的情绪不好,柔声问道。
裴玉把掌心的面饼残渣拍干净,叹了口气:“此地既无水灾也无干旱,山林之间既有鹿獐可猎,野地也有野菜采摘,然而却有这么多人选择背井离乡,逃难而去,可见是苛政猛于虎,人祸让村民避之不及。”
萧玄策抿了抿嘴角,无声地捏了捏裴玉的耳垂。
“师兄,我下山前夜师父曾叮嘱我,若圣上有德,我要放下父母恩怨辅佐之,若皇帝无德,我可凭借自己的出身名正言顺地取而代之。”裴玉的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风吹散了。
萧玄策的神色不变,依旧平静地握着裴玉的手掌,耐心听着。
“我本无意那个皇位,那就是个华丽的囚笼,表面看上去尊荣高贵,到底也只是个好看些的枷锁罢了。那时我想的是,陛下治国无能,或许我可以从三位皇子中择一人为储君,再慢慢了结我同陛下之间的恩怨。”
说到这里,裴玉苦笑一声。
岑济安作为三朝元老,前朝阁老,绝非心胸狭隘的常人可比,这位老人虽然在裴玉幼年时就把他的身世据实以告,但却并没有就此向裴玉灌输关于仇恨和复仇的信念。
相反的,他不仅教给裴玉治理天下、统御朝堂的帝王之术,也交给裴玉忠君报国、爱民恤物的人臣之责。
他教裴玉明是非,辨善恶,识好歹,知良莠,即使是要裴玉下山入朝,也没有让他偏执地一味复仇。
拜岑济安所赐,裴玉心中并没有自幼结下的心结,也没有埋下仇恨的种子,他听着先帝后的爱情故事,与听着其他传说故事并没有什么不同,也没有非要为父母复仇的执念。
或许这便是岑济安期望的结果,相比较起灵武帝与裴玉之间相隔了二十年的因果,他希望裴玉更在意的是这天下万民。
民贵君轻,这是岑济安一直坚守的理念。
他认为,若是皇帝能让天下升平,海晏河清,即使是个人私德有亏,但无愧于万民也算是个明君。相反,若皇帝本人品行无垢,但昏庸无能,那便是不配为帝的庸才。
事实上,最初,岑济安对灵武帝也并非没有期待。
只是灵武帝自己亲手打破了岑济安的耐性和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