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京城前,任忌想回家看一看,虽然不愿意承认,但现在的自己确实脆弱不堪,心底的伤痛每日每夜啃噬他的心。真的太累了。
人在极度脆弱的时候就会想家。
任忌趁着黄昏,从任宅后院的角门溜进去,哥哥不在屋里,按照他的习惯,此刻应该正在“广陵台”上研习音律。
任忌来到“广陵台”,这里是任府举办宴会的地方,从前一代家主喜欢音律,特意花了毕生积蓄修了这台阁,里面收集着天子赏赐或者各地买来的珍贵乐谱、乐器。
哥哥喜欢音乐,从很小开始,每天黄昏必然在那里修习音韵。
这是一个二层的阁台,二层是摆放乐谱的地方,此刻传来悠扬的埙声。
任忌放轻脚步,悄悄的窜上台子,靠在窗边,一眼便看见哥哥的一袭白衣。
任忌没有打扰他,静静地靠在窗框上,闭着眼睛听着哥哥的乐声。
埙声沉闷忧伤,却能安人心神。
自从上战场以来,他就没有如此安心过,回家的感觉如此美好,有哥哥在,他不必担心沙场上刀枪无眼,血肉横飞。乐曲涤荡着他的心,就像一只受伤的野兽被舔舐着伤口。
小白的死,枫华落寞的眼神,突然便离他远了。
乐声悠悠,万物平静。
一曲终了,他依然沉浸其中,没反应过来。
温柔如暖阳地声音传来:“小忌,你回来了?”
任忌缓缓睁开眼睛,答道:“嗯…”
声音哽咽,把自己吓了一跳。任忌觉得自己的眼泪溢出眼眶,鼻子发酸,连忙抬起手揉,不想让哥哥发现自己的窘态。
一只温柔的手落在头上,轻轻抚摸着。
“别怕,哥哥在呢。”任无双安抚着眼前的孩子,从小到大,只有遇到自己实在无法消解的苦闷,这孩子才会委屈巴巴的来找哥哥。
一滴泪水从雕刻般俊逸的脸上滑下,任忌痛苦地掩面坐下。
任无双席地而坐,让弟弟靠在自己身上,轻轻地道:“总要告诉哥哥你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吧?”
任忌抹了抹脸,努力平静下来,缓缓告诉哥哥这些年自己的遭际。
“所以你突然参军,就是为了赢得功名,好让小白的母亲同意?”任无双问道。
“可以这么说。”
“这小白姑娘,为何偏要拜师,女孩子家家的,哪有走仕途的道理。”
“……”任忌觉得自己脑袋都大了,实在无法跟哥哥解释,“哥,先别说这个了,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拜托你。”
“嗯?”
“哥,任家历代家主恪尽职守,从不拉帮结派,或是参与党羽纷争,这是咱们家致仕之风。”
任无双点了点头,很奇怪这个从不关心朝中官宦之事的弟弟为何突然问起这个,接道:“嗯,父亲与我,都是这样做的。梁太后与吴巍的党庭之争,咱们家从未偏袒任何一方。”
任忌严肃地看着哥哥,一字一句地道:“那好,今天起,我拜托你举任家全部之力,支持枫华。”
任忌想在走之前帮帮枫华,枫华的处境他看的明白,吴巍表面上是站在他这边,实际上暗中以丞相的身份培育势力,胁迫皇权。
外戚梁太后的势力也是漫散朝野,更何况对枫锦的死耿耿于怀,时刻准备动手弑君,枫华就是在这两虎相争中找寻暂时的落脚点,努力维持两家势力的平衡,防止一家独大,这样,他们来回牵扯,就能留出空隙,让枫华培植自己的势力。
这大概是枫华和玉鲤一开始便找到自己的原因,任忌作为远在川蜀的都督,不属于两家任何一方的党羽,确实是个好人选。
只是如今他走了,枫华势必要重新夹缝中求生存,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可即使这样艰难,这样需要他,枫华依然让他走了。
任忌觉得很内疚,但又没有办法。小白的死太过突然,他总要冷静一下,重新寻找活下去的意义。
但是总不能让枫华如此艰难度日,想来想去,只有任家的势力最合适。
“什么?”任无双反应很大,几乎是拍案而起,丢掉了固有的优雅。
“怎么了?”任忌有些莫名其妙,看着平时温文尔雅的哥哥,现在的样子,一看就是发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