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放弃了他。
任无双在琴边坐下来,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拨,清脆的声音响起来,意境悠远。
他与琴,都是玉鲤放弃的东西,眼下竟有一种惺惺相惜之情。
环顾四周,与玉鲤来往的种种,浮现眼前,终是不忍再看。
“小蕊。”他轻声唤道。
“公子,怎么了。”小蕊尽职尽责的守在他身边,随叫随到。
“帮我……把广陵台封起来吧,从今往后,不再来了。”任无双叹了口气,无力地道。
“可是,这是公子最喜欢的地方,每日必定要来,怎么能……”小蕊姑娘惊诧道,脱口而出。
任无双苦笑一下,抚着琴道:“钟子期离开了俞伯牙,从此断琴绝弦罢。”
最后爱怜般拨出一声清音,任无双深深的看了小蕊一眼,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广陵台。
大门落钥,此生或许不会再入其中,广陵一曲天下知,就让广陵台,埋葬过往,随风而逝吧。
今日枫华没有回宫,在任忌的风满楼过夜;自己的烟雨楼,枫颐占着。
可怜的任家主竟然在自己的云起阁中,无处可去。
任无双慢慢走到晤言亭中,凝神静气地打量起任家的水穷园。
任府内宅与前厅中间,隔着一个装修精美的园子,取名水穷园,任家府邸匾额上是开国皇帝御笔题写的“云起阁”,二者交相呼应,取自王右丞“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风雅至极。
任家府邸装修极为讲究,几代以前便请苏州园林大师指导修建,殇文王(殇朝第五位国君,枫华的爷爷)曾经到此游览,龙颜大悦,称此处是“燕北江南”,从此,任家的云起宅和背后的水穷园便名声大噪。遗憾的是,除了天子,任家世代清高孤直,不与朝臣、外姓过度私下来往,所以外人也无福欣赏这座园子。
任无双从小住惯了,一直不觉有什么,直到今日方才发觉此园当真对得起这美号,奇花异草,怪石嶙峋,亭台楼阁设计的十分巧妙,每一处亭子题书匾额,都是天子御笔或是书法大家题写。取景奇巧雅致,充满禅意。
水穷园的水景堪称一绝,引自城南活水,激荡有声,做景更有诗意,小楫轻舟横放于小池中央,随波浮摆,岸边石刻“无人渡”,当是选自“野渡无人舟自横”罢。又如一处水速减缓,渠道曲折,他此刻正坐着的亭子,名为“晤言亭”,昔日王羲之与好友会集兰亭,写下天下行书之首——《兰亭集序》,内有一言曰:“悟言一室之内”,取意于此,旁边曲折的溪流,自然也是效仿曲水流觞之作。
园子做工之精湛,心思之奇巧,难怪世人皆想观瞻一二,最值得称道的是,任家不喜铺张,更不愿多占京城寸缕如金的土地,所以此园从殇朝开国,天子亲赐此处为开国功臣任氏宅邸时便是此规模,往后历代家主都致力于修建此园,却从未扩大,历代家主增添的景致,亭台,各有其风格,竟然能完美融合,并在最有限的面积上,做出最为悠远的意境,实在是令人不可思议。
任无双成为家主后,没有再改建院子,他的俸禄,基本全部投在广陵台中,化成段段乐章。
小蕊锁了广陵台,又急匆匆地跟过来,任公子心情不好,她们这些天天与他相处的人都看得出来。
任家心善,从不把她们这些身份低贱的人当下人看待,平时无论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想着他们一份。任老太太笃信佛法,更是菩萨心肠,恨不得把这些个姑娘当成亲闺女疼。任公子更是如此,春风化雨般温柔,对她们说话和颜悦色,从未苛责。任二公子呢,天生就是活宝,有他在地方,就是一片欢声笑语。
小蕊觉得自己能在任家做工,有幸在任家长大,真是太过幸运。这么多年跟在任无双身边,即使知道他们之间隔着万水千山,即使知道任公子绝不会纳妾,小蕊依然守候在他身边。
少女小心翼翼的掩藏起自己的爱慕,从情窦初开的年纪,藏到如今。
任公子于她之恩,定当万死不辞。
偏偏如此绝世无双的公子,天底下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能如任无双这般风度翩翩,温柔体贴的公子,却被迫娶了枫颐。
枫颐的样子,小蕊看在眼里,养尊处优,处处颐指气使,看不起下人,随意使唤,只有今日一天的接触便显露无疑。枫颐公主的言行举止,脾气秉性,是宫里宫外人尽皆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