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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钺是真的对他肃然起敬了,当即撩衣拜倒:“王长子高义,请受仇某一拜!”
朱台涟望着他,心里也有些感慨。
他早就知道仇钺对他有所怀疑,迟艳也说过,仇钺觉得王长子不像那么傻的人,总觉得他是另有所图。杨英那种惯于算计人的,往往常会有种盲目自信,觉得自己有本事骗过所有人,反而是仇钺这种并不十分功于心计的,才会觉得对方没那么轻易上当。
对什么样的人说什么样的话,别人怀疑你,是因为在他眼里,你的行为不和逻辑,那么只要抛给他一个相对更和逻辑的说法,也便很容易令其相信。
为了对付刘瑾就甘愿牺牲自己和全家,这话拿去对周昂他们说,他们一定不会信,拿去对杨英说,杨英也不会信,就只有对仇钺说,仇钺会信。就因为这个说法在仇钺看来,是合理的,至少比他迷了心窍真去谋反更合理。
朱台涟之前之所以有心将迟艳顺势给了仇钺,其实也是因为看出仇钺的人品相对于杨英等其余本地官员,都还是要正派了不少。在仇钺眼里,安化王府这样的大明宗室就是一群国之蛀虫,牺牲这种蛀虫替他们出头对付刘瑾,算不得什么恶行。仇钺真心想要达成的目标还是以扳倒刘瑾为重,个人的功名利禄是为次要。
如今以为他是为了大义主动殉道,人家仇钺就真的对他心怀敬意,这也足以看出仇钺不是个十足的坏人。
真如此一算,仇钺到算是本地这些文武官员当中最懂他的。
朱台涟心下颇觉感慨,若非分属不同阵营,还有着谋反这档子大事横亘眼前,说不定他还能与仇钺这人好好交个朋友。可是形势临到今天这一步,尤其还有了二妹妹插的这一杠子,朋友是甭想交了,他连想给仇钺留个好点的结果都没底。
这也是无奈。他们之间的敌我关系,早已经成了定数。
“仇将军快请起。”朱台涟亲手搀扶了仇钺起来,“将军想要如何筹谋布局,我都不来干涉,只请将军务必小心行事,现今正在安化城中的其余武将都是意欲谋反之人,将军切不可在他们面前露了行迹,提前惊动了他们。”
“是是,王长子放心。”
“还有一事想要麻烦将军。”朱台涟叹了口气,“所有亲人当中,只有二妹妹一人惹我牵挂。我本想趁着起事之前送她离开安化,没想到因为一点小事,她竟又跑了回来。好在她如今去了宁夏府,也算躲开了是非之地。我想请将军代为关照,等到我动手之后,尽量保证二妹妹不会被牵连进来,好歹……也要保住她的性命。”
“这……”仇钺愣了一瞬,“仇某也并无把握,不过我答应王长子,定会尽心照应二小姐就是。”
这会儿想起自己还有意安排拿二小姐当人质,仇钺都有些脸上发烧了,想来二小姐如今应当还在杨英与迟艳他们的控制之下,倘若到时与杨英商量一番,将二小姐隐姓埋名藏入民间,应该也不难躲过朝廷对安化王府的追究吧……
“有将军此言足矣。”朱台涟难得也抱拳当胸,向仇钺施了一礼,待仇钺还礼之后,他便告辞离去。
想起方才的一番对话,仇钺亦是感慨万千。原来人家王长子是这样打算的,如此一想,自己往日与杨英一同打得那些小算盘简直就是龌龊不堪。原来他们一直在算计的,竟是这样一位仁义之士。可是明白了这事又能怎么办呢?谋反大事开弓没有回头箭,总也不能因为感佩王长子的忠义,就收手作罢吧?
这时他的贴身亲兵进来问道:“将军,可有什么吩咐?”
仇钺默了一阵,方道:“准备纸笔,我要去信给杨总兵。”
以他对杨英的了解,可以料得到,朱台涟是舍生取义这桩内情倘若在信中直接告知,杨英很可能不会相信,还要有往来查证、推三阻四的麻烦,仇钺便决定,索性不去直说,直接告诉杨英朱台涟就是顺着他们安排的思路意图谋反,请杨英即刻点兵准备过来平叛,也就是了,反正结果都会是一样的,不是么?
在仇钺看来,王长子朱台涟无疑是个守信之人,人家要么不说话,只要说了,就不会说假话。
结果呢,人家朱台涟确实是没说假话,只是隐瞒了一多半的真话而已。
步行离开驿馆的时候,朱台涟忍不住在庭院之中驻足下来,朝仇钺的住处回望过去,心里的滋味很有些微妙。
再如何不是坏人,毕竟也是敌人,该骗的时候,还是得骗。尤其是谁叫二妹妹想叫我骗你呢,你也只能认倒霉了!
再说了,人品不坏也只是相对杨英、安惟学等官员而言,仇钺要真是个正直无私的人,听说了人家想要以身殉道,难道不是该尽力劝阻么?像现在这样顺水推舟,轻轻松松就接下了人家奉上的平叛大功,准备踩着人家的尸首去平步青云,所谓人品,也就那么回事罢了。当然也没必要为骗了这样一个人,有什么心理负担。
唉,若非二妹妹插了这么一手,人家仇将军真就会有个大好前程呢!
朱台涟脸上极难得地露出一丝笑意,倒不是说他真有外人以为的那么难得一笑,而是这一缕笑意十分特别,隐约带着些少年人成功耍了小花招之后,那种狡黠与快意,恐怕二十年来,这样的笑容都在王长子脸上难得一见。
随行在跟前的一个年轻侍卫无意间瞥见王长子这神情,顿时大感新鲜,悄然碰了一下身旁垂着眼的陆成,示意陆总管去看,果然陆成见了,也十分惊异:王长子竟然还会这么笑呢!
朱台涟还不光只是露了这样一个表情惊呆他们,在转回身之际,还轻声自语了一句:“怪不得那么多人都喜欢玩心机骗人呢,果然骗人……是件好玩的事儿!”
第100章另类求婚
真要追根溯源,大约自从得知邵良宸领了安化这趟差事那天开始,何菁就没怎么安过心,后来在安化王府里有时能一连过上不少天看似平静的日子,她心里也总会有事挂碍,甚至可说是提心吊胆。
相对而言,反倒是近两天在华筝苑里做人质,可以算得上许久以来何菁过得最平静无忧的时间了。在这里只要能确保没有人闯进来,就既不用害怕老公的间谍身份被人看穿,也不用再为二哥谋反送死的事纠结。而他们都清楚,杨英不被逼到绝路是肯定不会撕破脸来为难她的。
所以,除了一点对即将到来的“大战”忧虑之外,挂心的事相比从前已经少到了极限,尤其得知了丈夫的真实身份之后,好像心底里就又多了一重安心。
在对拿乔渐渐失去了兴致之后,何菁就在这日晚饭后闲聊时,毫无保留地把这个想法对邵良宸说了,结果邵良宸却说:“这算什么逻辑?来了古代这么多年,难道你不觉得古代土著其实比穿来的更靠得住吗?知道我也是穿来的,你应该心里更加没底了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