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相比何菁,迟艳反倒更显得慌张了些,一下了马背几乎站都站不稳就要摔倒,何菁见状还有心去扶一把,结果人家钱宁早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下马冲了过来,几乎是将迟艳抱住,口中急问:“艳艳你怎么了?受伤了?”
迟艳大窘,忙红着脸推他:“没有,我没受伤……你这人真是,谁是‘艳艳’?谁让你这么乱叫的?”
她跌跌撞撞地躲,钱宁就追着去扶:“唉呀留神别摔着,咱们的事早都不瞒着二小姐他们了,你又有何莫不开的?”
“你去……咦?”迟艳忽然想起一个重大疑问,也顾不上躲钱宁了,先朝何菁看过来,“你……究竟是不是二小姐?”
虽说亲见朱台涟半夜追到环县客店,还坚持不肯答应何菁去宁夏,可听了方才何菁那么乱真的一番话,迟艳还是有些迷惑了,真就怀疑起,是不是王长子弄了个假的二小姐,只是没对她明说。毕竟在迟艳看来,何菁也当真是哪哪儿都不像个王府里的大小姐。
钱宁与邵良宸听了这话都愣了,何菁则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哈哈笑道:“没错,我还真就不是二小姐,其实呢……我是二仪宾的通房丫头。哈哈哈哈……”
她是笑弯了腰,钱宁与邵良宸则更加一头雾水:这又是哪跟哪儿?
这一场虚惊过去,太阳都已偏西,听何菁简单说了方才对仇钺信口胡诌拖延时间的过往,钱宁与邵良宸也是既感佩她的急智,又觉啼笑皆非。
四人重新上了马准备上路,何菁看看地上仇钺的尸首,再去看看正与钱宁平静说着话的迟艳,心里不无感慨。看样子迟艳心里倒是将差事与感情分得很清,逢迎了仇钺那么久,一朝见到这人死了,竟然也没有一点惆怅流露。
当然,这样才是好的心理状态。生就一副拎得清、不拖泥带水的性子,是种难得的福气。
上路之后,何菁最后一次回望了仇钺,对邵良宸道,“你是否记得,正史中的仇钺最终是个什么结果?”
“如果我没记错,他借这次平叛之功进京受赏,封咸宁伯,以后还会逐步累积战功,最终会受封咸宁侯。”邵良宸回答,他前世对明朝历史还算挺有研究的,看过不少相关书籍,这些天与何菁时常谈及前世的事,有很多已经被忘记的细节逐步记起,其中就包括仇钺的生平,“嘉靖年间投靠严嵩、帮着严家父子扳倒首辅夏言的那个甘肃总兵仇鸾,是他的孙子。”
何菁吃了一惊,原先尚未想到,仇钺虽比不上钱宁,竟然也是个对历史有着重大影响的人物。他自己倒还罢了,他那个孙子仇鸾可是促成了内阁首辅从夏言到严嵩的更替,对严嵩的掌权起了关键作用。现在仇钺还没娶老婆就死了,那以后历史的走向会如何?
望了一眼走在前面的钱宁与迟艳,何菁小声问:“在此之前,你可做过什么明显改了历史的事?”
邵良宸也像她一样脸色严峻,摇了摇头:“这还是第一桩。”
从前被他整倒整死的人,要么是不会载入史册的小人物,要么就是有他没他都早晚要死,历史进程还从未因为他的参与有过明显的偏差,这一回致力于扭转安化王府的命运,毕竟还只是一直在努力,对能否成功他们都没有把握,直至今日才开始见到成效。
仇钺,一个本该受封咸宁侯的历史人物之死,是他们所见证的头一桩改变了历史进程的大事件。
历史真的是可以改变的,只是不知将来还能改变多少,更不知蝴蝶效应的结果会是好是坏。
何菁与邵良宸两颗心里都又是激动又是忐忑,两人很默契地各自伸出一只手,握在了一处。
前面的迟艳还在对钱宁爱理不理,钱宁偶然回头望了一眼,朝她笑道:“你看看,他们两个骑在马上都还要拉着手。”
迟艳随着他回望一眼,眼神里也流露出羡慕,但再看看钱宁,她又立刻撂下脸色,还赶紧拨马躲他远了些,好像生怕他也来拉自己一样。
钱宁嗤地一笑:“你怕什么?今晚咱们便到安化,到时我去与王长子说了,咱俩的事也便定了。回头咱们陪着二小姐夫妻一块儿回京城去,他们在前面拉着手,咱俩就在后面拉着手,好不好?”
迟艳脸如红布,瞪了他一眼,小声道:“谁要跟你回什么京城?”话虽这么说,小小的幸福感却还是在神情语气之间流露出来。对一个从小没出过陕西的女孩来说,能去京城繁华之地自然很值得向往。
邵良宸自后面望着他俩,忽然说道:“嘉靖皇帝甫一登基,便将钱宁判了死罪。届时钱宁会被磔杀于市,妻妾发往功臣家为奴。”
相比仇钺的命运线,他对钱宁的结果其实早就记得清楚,也早就有心阻止,但从前对改变历史一直没有多点信心,今天见到了仇钺的下场,又有了之前与钱宁的一番深谈,这种阻止的意愿才变得前所未有地强烈。
即使人家帮他们真是因为“那个”原因,也不能明知人家会被千刀万剐还放任不管,自然,邵良宸还是要祈祷,最好别是因为那个原因。
何菁深深吸了口气:“慢慢来吧。”
既然有不该死的人因他们而死,焉知不会有该死的人因他们而获救呢?如今已经可以看到,至少安化王府,就是个成功的例子。
第108章议定归程
安化王那间常年飘着墨香的里间屋里,安化王坐在平日常坐的坐榻上,朱台涟陪坐在下首,下人都被遣了出去。
“菁菁那边,你都安排好了吧?确定不会出事?”
“嗯,父亲放心就是。”
之前朱台涟对安化王的摊牌也只是说了一部分的真话,并没提自己曾真心想去谋反,只说自己得悉杨英他们算计安化王府,二妹妹夫妇也偶然得知之后,便坚持要留下相助,至于什么何锦驿馆内行凶,逼得二妹妹跑去宁夏,都是这一行动之间的偶尔失控。
安化王常年不问外事,对拉帮结派那些事全然不懂,朱台涟想要编好一套说辞蒙混过他很容易。
于是在安化王看来,就是外人算计了自己一家,儿子也是纯属无辜的。外面的事他不懂,但家里这些年来谁是谁非其实他都清楚,也知道因为自己的敷衍塞责,让儿子自小到大多受了许多委屈,多担了许多重担。
这一次出了这么大的事,等于一大家子人都度过了一次劫难,安化王觉得有必要对儿子说点什么,朱台涟也觉得有必要听父亲说点什么,可真凑到了一块儿,这多年以来都未曾交心的父子俩,依旧是无话可说。
安化王一句“我知道这些年委屈你了”在心里滚过来滚过去,就是说不出口。朱台涟则清楚知道,自己心里藏的那些有点想对父亲说的话,眼下还不宜说。于是父子两个就面前局势闲扯几句之后,就没话说了。
尴尬地静了一阵之后,安化王好容易把感情酝酿得差不多了,开口道:“这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