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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昭过来的时候,夏舒呈正试图挪开封住墓穴入口的巨石。
说起来,当初将军被定为戴罪之身不可厚葬,岭北王下旨从简处理,底下的人便在山间随处挖了个坑埋掉,草草了事。
后来秦昭伤愈之后悄悄潜回都城,方才为将军在地下深处重新修建了个虽然相比之下简陋了些但也还算像个样子的墓穴用来安身。
为了让将军得以安宁不受打扰,秦昭特意在山顶找了块完整的巨石,请了十几个壮汉抬到洞口,再用水泥密封牢固,且不说单人之力,就是地动山摇怕是也难以撼动。
再者,距离将军下葬已经有两年之久,想必此时墓下的石棺中早就只剩了一幅骸骨,秦昭实在怕夏舒呈看了之后更受不了,便打算过去阻止他。
谁知还未走到跟前,先听到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夏舒呈也听到了那动静,回头看去,暗淡的眼眸里当时便燃起了零星光亮。
是将军的马。
话说,当年将军离世之后,这马儿便开始精神萎靡,一病不起,尽管秦昭为它寻遍名医,精心照料,却仍然一直未见好转,这两年来,甚至都很少再站起来过。
遂见它忽然从远处飞奔而来,停在将军的目前发出了一声响彻云霄的嘶鸣,秦昭诧异的同时,内心也十分动容。
“它跟了将军近乎二十年。”
秦昭压了压鼻间的酸意,对夏舒呈道:“是将军年幼时去山里打猎时捡回来的,那时它也还是匹幼马,体弱多病,为了让它健康长大,将军经常四处采买上等粮草亲自喂养,还经常把王族特供的牛奶省下来给它喝。”
“后来战事吃紧,它被征用送往边关,将军还大闹了一场,最后是镇守南境的老将军亲笔书信一封,承诺定会好生饲养,并保证等他日后亲临战场时会完好归还,他才消停了的。”
夏舒呈抬头看着那马儿,忽然便红了眼眶。
将军生前对待这匹马儿如何好,他最清楚不过,为此他甚至还经常吃醋。
也是今日才知,这匹多年来陪将军走过黄沙砾砾,无数次带将军冲破纷乱厮杀的马儿,与将军小时候喜欢并疼爱着的那个,是同一匹马。
夏舒呈伸手去摸了摸马儿的脑袋,红着眼睛问:“你也很想再见到他,对不对?”
马儿垂下眼睑,脑袋在夏舒呈的手上轻轻蹭着,仿佛在给予肯定的回答。
夏舒呈会心的点了点头,随后触动手上腕刃的机关,抽出其中最细长的一柄刻刀,凿穿洞口那座巨石,又去找了条长绳索,一头拴在巨石上,另一头套在了马背上。
此为何意,马儿仿佛心领神会,待夏舒呈把绳索扣紧,它半蹲前蹄,仰头呼啸一声,紧接着便忽然向前冲去。
虚弱困病的两年仿佛都是在为这一刻而蓄力,马儿急冲带起的巨大力量,使得固封水泥骤然断裂,巨石移动,墓穴的入口便打开了。
夏舒呈心跳莫名开始加速,他走到墓穴入口处站定,深深呼了口气,便跳了下去。
墓穴的主室在地下二十余尺处,用青石砖垒砌而成,四周几乎没有什么装饰,大而空旷,只有正中央的位置修葺高台,上面摆放着一副石棺。
看到那副石棺的第一眼,夏舒呈的泪水便开始无法自控了。
他知道,两年长埋于此,将军身体必然已经腐化,此时石棺中应当只剩一具白骨,无论如何都不会是他想见到了样子了。
可是他还是很想打开,不止是想再看一眼,他是将军的妻,生与将军同榻,死也应当与将军同穴,虽然他死不了,但他仍然想置身于此,陪将军一起长眠。
石棺的棺盖并非固封,轻轻一推,便可顺着凹槽划开,夏舒呈站在棺前擦去脸上的泪水,整理好衣衫,甚至努力在脸上挤出了个笑容,因为将军最喜欢的,便是他笑起来的样子。
然而伸手去推开棺盖的瞬间,他的笑容当时便立刻在脸上凝固了。
映入眼帘的并非预料中的白骨,将军整个人躯体完好,面容红润,眉眼间清冽松弛,安静的躺在那里,仿佛只是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