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邺和吴星一起上楼,走到她门口的时候将手里的沐浴露递给她。
吴星没有抬头去看他的脸色,低着头接过,开了门又进去。
等门合上,她才吁了一口气。
药厂的员工晚上要到镇上去吃烧烤喝啤酒,年纪大一些的跟村里的嬢嬢们一起跳广场舞。竖起耳朵能听见音箱里放的乡土风格的舞曲。
吴星在屋磨蹭了会,拎着澡筐去洗澡。
回来的时候她抬头看了眼墨蓝的天空,星光闪闪,她很久没有看见这么亮的星星了,有点兴奋,视线扫过宿舍楼的时候看见陈邺脚踩在栏杆上吹风。
手里夹着一根香烟,橘蓝色的火焰跳跃,烟雾随着风上旋,模糊了他一半的面颊,看起来比白天寂寞。
她放缓脚步上楼,他还在。
陈邺转过头看她一眼,捏着香烟又吸了一口,烟雾氤氲中他说:“放了东西出来吹吹风。”说完拿手赶了赶还没散尽的烟味,剩下的半截碾灭在铁锈红的栏杆上。
吴星没说话,从他后面过去,放了东西又出来。
发梢上断续还有水珠滚下来,落在她睡衣上,点出一朵朵花。
陈邺偏头,额前的发被他一手撩了上去,松松软软又慢慢塌下来,“你有没有吹风机?”
“不用。”吴星用手捋了捋上面的水珠,“吹吹风,一会干了。”
陈邺闷不吭声进屋,出来的时候手上拿了一条毛巾扔吴星脑袋上:“先擦一下。”
吴星两手抓着毛巾揉了揉头发,问:“我今天碰着你的时候你在村里干嘛?”
庞大的自然和存活其中的物种制造的白噪音让笼罩在黑夜下的这块天地更加寂静,吴星偶尔享受这样的静,但是今晚陈邺站在边上,像一团火,炙烤着,她觉得有点受不了,于是主动挑起话题。
陈邺双手撑着栏杆,一只脚掉出去:“做一个扶贫项目,今年我动员村里的人多种了点独活,想着秋末集中收了加工包装一下卖,现在村里都是上了年纪和没办法出去打工的人,没有来钱的门路,在村里给他们找点事做。”
做事的魄力这一点上,吴星很佩服陈邺,她由衷夸赞:“很有意义。”
陈邺放在远处的视线收回,看她:“什么叫有意义?”
他在探寻,眼神在她脸上寻梭,反倒不像是在纠结问题的答案,而是想把吴星拉扯进他编织的罗网,就这样一点点诱惑着她脱掉套在身上的茧衣。
吴星如他所愿,如果遇上一个好人,她是懒得伪装的:“我也说不准,可能对爱吃的人来说发现一款好吃的新品,对思乡心切的人来说回了趟家,对白天在厂里的工人来说就是工价涨了,每个人的兴奋点不一样,那个兴奋点可能就是意义所在吧!”
“所以你觉得我的兴奋点就是在这儿做扶贫项目?”
吴星摇头:“我不确定,我说出来的也只是我的揣测,除非你明确的告诉我,我才会清楚明白的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真心话冒险的转盘好像一下子推到了陈邺那边,他对吴星这种借用自己为支点去撬动别人“秘密”的手法依旧感慨。
他将手臂悬挂在栏杆上,抿了抿唇:“语言和文字都具有极大的欺骗性。”
学历史的人一开始都会被文字和宏大叙事威慑,陷入自我价值的虚无。但是掌握了研究技巧,便会去伪存真。
“存心骗,不管媒介是什么都能骗。”吴星曾经看到过一个说法,讲人要是吃东西的时候习惯先吃掉坏的,那她就是个悲观主义者。但她觉得自己应该是一个悲观的积极主义者,因为到现在,她依旧孜孜不倦地想要看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