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月底,30号是念海史学会创始人之一史念海先生的110周年诞辰,钱老师做的边疆历史地理的专题要做汇报讨论,他打算带两个学生去,其中一个是吴星,一大早就是给她通知这事。
满打满算,她来清荷村也就不到十天,原本计划要待差不多一个月,现在时间一下子被挤压,在月底去西安前她不光要完成剩下的调研,也意味着要和陈邺暂时分开了。
压力一下子拉满,她起身搓了把脸,去敲隔壁的门,这才想起陈爷爷家今天丧事出殡,他五点就出门去帮忙了。
厂院里最近李老头不知在哪里搞来了一个陀螺,大清早抽得啪啪响。吴星穿了身轻便的衣服,下楼打了招呼去干活。
今天要去的那家是个独居的老爷爷,大儿子前几年得病死了,媳妇带着孙子改嫁,小儿子跟媳妇不待见老头,老头火气也大,早早分家一个人在老旧的土坯房里住。
年纪稍长的老人,为了讨生活都有点手艺傍身。今天这位是个做丧葬用的花圈和纸火的,客人们一般都会提前定好,今天村里有葬礼,他一大早就在院子里忙着。
一方不大的院落,边上的偏房已经塌了,改成了牛圈,里面有两头牛在吃早餐,一把晨起割的嫩草咀嚼的津津有味。
院子中央的晾衣杆上挂了一排红绿配色的纸火,就差在周圈和下摆贴上纸做的金元宝了。老头在糊一个四合院,旁边放着一只已经贴好的白色骏马,栩栩如生。
他看吴星进来,也不客气,点了一锅水烟,吧唧抽了口,烟雾缭绕中把箱子里的金元宝一股脑倒在木制的象棋盘上,“正好你帮我把这贴一贴。”
吴星之前跟陈锋一起来过一次,跟老人算是已经认识了。
她放下手里的东西,搬了个小凳子过来坐下,手里开始忙活,录音笔开着,她边做边聊。
院子里有一颗很老的胡桃树,枝繁叶茂,上面辍着满满的青核桃,以前老人们都有在院子里载果树的习惯。
聊了会,吴星问他:“你孙子是不是回来了?”她昨天在路上看见了。
老头在箍圈:“昨天回来了一趟,还想着今天能再热闹一天,结果昨天下午就走了。”
吴星手里的金元宝闪光:“可能有事吧!”
老头手指沾了点糨糊,在贴四合院的屋檐:“年轻人都忙,马上也要结婚了,这桩事算要了了。我们一辈子人也要到头了,不容易。”
吴星听他感慨,手里速度没慢下来,“安顿好,你也心安了。”
老头脸上的沟壑黝黑,胡须白了,从中山装的上兜里掏出烟片,又从上面碾碎一点塞进水烟瓶里,“安心?人要自己不想通一辈子安不了心,操完这个还有那个,啥时候土埋住了就不麻烦了。这么一想,管他哪个里子面子的,买不动房子就不买房,娶不上媳妇就自个过,哪个都不要命,我还是想着我帅儿轻松些。”
太阳已经很高,顶在头上白晃晃又火辣辣,他们挪动了几个地方追树底下的阴凉。吴星听完这话抬头又去仔细打量这位快九十岁高龄的老人,上半年积攒下的虚浮感在看着他松劲又弯曲的手指时也基本消散了,具体的人和事,一点点去经验,她其实也不一定要为事情追一个结果。
她不需要追着对方一个劲问爱不爱她,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证明那个结果。经不起失败,那就要错过很多的风景。
帮着老头把所有的东西搞完,一拨又一拨来参加葬礼的人把那些即将焚化的东西带走,已经是下午三点,录音笔发烫。
她今天这个采访的完成度很高,陈邺提前帮做了功夫是一方面,吴星发现她目的性也没有一开始那么强了。
结束后,她用借来的相机给老头拍了采访照。正好遇到来找他下棋的棋友也给拍了几张。老头们把棋盘上的棋子拍得很响,落子的时候全神贯注。
吴星边看下棋,边等着拍照。不一会又来了几个奶奶,打头的问:“说这有免费给拍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