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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单于猛地一拍麦圣的阔肩,朗声一笑:“好小子,难得你把我观察得这么仔细,不愧跟在我身边多年。好了,你好好歇息,明儿一早,我们漠南单于庭就要统摄大漠南北,统一草原!”
麦圣高声应了,退下歇息。大单于望着他消失于帘幕外的背影,心下不由得承认,他说的很对,自从深雪闯进他三十年孤独的世界,他所有的一切都乱了、变了,或者说,是他自己不知不觉的变化,与她无关,却是为她而改变。
铁血千里,缠绵数载;大漠狂沙吹不散她雪肌红颜,草原狼烟掩不住她聪慧机敏;铁蹄轰响,刀锋饮血,一路走来,总是她陪伴左右、生死不渝。草原尽头,黑夜即将迎来曙光,统一大业即将永世流传,而如今,她在何方?
大单于站在穹庐大帐外,凝眸遥远天际的一勾如霜冷月,唇边勾起一抹阴冷的笑。
夜,愈加深沉。
一抹傲岸的黑影没入浓浓夜色,迎向六百里外的兰氏部落。
当大单于亲帅一万铁骑“迎接”兰氏部落之时,兰扣率领一万铁骑正要出发、突袭单于庭。
兰扣震惊地看着名震大漠南北的大单于缓缓策马而出,勒马在一万铁骑的正前方,身形挺立如漠北雪山,气度倨傲,耀眼火光之下,黝黑的脸膛似笑非笑,脸皮上映照着火红的光晕,却是一丝暖意也无。
大单于高声喊道:“兰扣,多年不见,别来无恙!此番前来漠南,怎的不提前告知一声,害得我夜半好梦之中仓促地前来迎接,兄弟,这太不够意思了吧!”
兰扣亦是三十多岁的汉子,听闻大单于调侃的语气,遂而扬声笑道:“单于,就是怕扰你美梦,兄弟我才挑了夜半时分前来拜会,单于不要见怪才好!”
“单于”这一称呼,很显然的,在兰扣眼里,他兰扣与漠南单于庭是平起平坐。
大单于哈哈一笑:“敢问一句,兰扣兄弟是来拜会我,还是韩氏酋长?如是拜会我,兄弟亲帅一万骑兵前来,不可不说是隆重啊!既然兄弟如此隆重,我当然不能有所怠慢,我身后的,就是我亲自带领的骑兵。”
兰扣大为震惊,额上冷汗直冒,心里不免猜测韩酋长是否已经遭遇不测?大单于此时前来,怕是韩酋长已经事败伏诛,而自己竟然一无所知。兰扣面色冷凝,嗓音僵硬:“单于一万亲兵,骁勇善战,横扫草原,无人能敌,兄弟我自叹不如啊。”
大单于冷冷一笑,犀利的目光穿透夜色与火光,直直逼向前方的兰扣:“兰扣兄弟过奖!要不这样吧,你来一趟也不容易,兄弟们的宝刀已经好久不见血光,我们两方兄弟正好可以切磋一下,你看可好?”
“单于这话说的……”兰扣眉峰紧抽,思量着他到底是何用意——骑兵实力相当,兰氏未必就输了他挛鞮氏,不过,拣不到便宜的事,何必损耗兵力于此呢?他笑道,“单于,我们身后的兄弟都是草原上的好男儿,刀箭无眼,何必为了‘切磋’而有所损伤呢?”
大单于很清楚兰扣的脾性:无利可图,他是不会轻举妄动的;向来,兰扣只打有把握的仗。大单于脸色如冰,语声似笑非笑:“看来兰扣兄弟很体恤手下兄弟啊!既然如此,就到单于庭稍作歇息,明日一早再行启程,这大半夜的赶回去漠北,莫非兰扣兄弟已经知晓漠北老窝儿即将被踏平?”
兰扣大惊,胸中怒气骤然高涨,嘶吼道:“你什么意思?”
大单于抬首望天,仿似观星赏月那般的悠闲自在,清凉道:“我估摸着,这会儿呼衍部一万铁骑快要抵达你的老窝了吧。”
“你——”兰扣咬牙道,但见大单于看似悠闲却是炯炯逼人的目光定在自己的脸上,着实令人脊背生凉,“单于果然机智过人。”
大单于的眼底闪过一抹狡诈的阴光,威胁道:“兰扣兄弟,你大可放心,呼衍部不会伤害你的部民,至于你的家小,我就不敢保证了,不过我再三叮嘱他们,要好好招待兄弟的阏氏和孩子。”
兰扣骁勇善战、统领有方,心机、谋略上却是稍逊伦格尔一筹。只要抓住他这一点,便可牵着他的鼻子走。至于呼衍部挟持兰扣的家小,只是一个攻其弱点的心理战术而已,大单于早就料准,兰扣一定会乖乖就范的。
大单于笑眯眯道:“兰扣兄弟,我敬你是一条汉子,你若归附我漠南单于庭,自是不会亏待你,漠北,还是你的天下;兄弟若是执意分裂我们美丽的草原,那就勿怪我铁蹄无情。”
夜风扫荡而过,荡过鼻尖,生生的冷。兰扣胸口怒气化作丝丝凉意,消散于无形。原本想着,与韩氏里应外合,必能将单于庭一举歼灭,届时,兰扣就是单于庭新的主人,统摄大漠南北,兰扣的威名也将传遍整个草原。
如今,功败垂成,老窝危在旦夕,眼前,没有必胜的把握,该如何是好?远远的,禺疆大单于稳稳跨坐在战马上,威风凛凛,气度从容,仿佛天神、睥睨众生!
一刹那,兰扣目眩,竟是不知所措!
大单于精光一闪,黑眸微眯:“这事儿也急不得,这样吧兰扣兄弟还是到单于庭暂作歇息,明日再议,如何?”
大漠苍狼(1)
炎热消散,浓荫凋落,最初的一缕秋风冷了薄被。
杨娃娃拥紧被子,仍觉冷意入骨。远处的狼嗥撕扯着静谧的夜,令人毛骨悚然,在她听来,却是无比熟悉与安慰。拥被独眠的午夜,没有睡意,只有那针尖一般的思念细小而刺厉地扎入肌理,全身都痛,却又不知何处在痛。她知道,那是无处不在的思念,在啃噬着她,鞭笞着她。
这是北撤前的单于庭附近的一个小部落,回到匈奴,她便住在这里,过着一种与世隔绝的、平淡而真实的日子。
春去秋来,很缓慢,慢得令人发狂,又似乎很快,白驹过隙,转眼秋阳熏人欲醉。她知道,禺疆忍受的煎熬会是何等惨烈与残酷,自己又何尝不是呢?那种思念,就像流水对卵石的侵蚀,一点一滴的腐蚀、渗透,一寸寸的凌迟。
她不是不想回到单于庭、回到他身边,而是不能回去。一旦出现在单于庭,未蓝天潜伏在单于庭的耳目一定会知晓,而以未蓝天的脾性,恐怕不会轻易的善罢甘休。届时,铁蹄踏响,烽烟千里,将是可以预见的一幕。
而更深入的,杨娃娃是在惩罚自己,惩罚自己对他的背叛。无论是被逼的,还是无奈的,终究是背叛了他。他是那么孤傲、自负的一个人,容不得一丁点儿的背叛,容不得妻子的心里装有别的男人的影子。
因为曾经的背叛,她不晓得如何面对他,不晓得是坦诚相告、还是深深隐瞒……
心怯也好,残忍也罢,她也料想不到自己竟能狠下心来。然而,在见到呼衍揭儿的那一刻,她所有的伪装和坚持顷刻瓦解。
那是十日前。大雁飞过,斜阳已尽,最后的一抹灿光坠入无边的夜色;秋风横扫,草絮飘飞,薄雾瞑瞑,草原上一片迷蒙的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