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垂下眼睑,浓密睫毛遮住他的视线,嘴里反复咬着一小块鱼肉,像是在欲言又止。他没有说话,脸上也没有多余的表情,可不自觉皱起的眉尖与紧抿的嘴唇却暴露出他心情并不好的事实。
还没等他找到合适的借口来回答,对方已经了然地笑叹出一口气:“好吧,看你这个反应我差不多也猜到了。”
他端起果汁喝一口,浅碧色的眼睛在亮光环境下,和贝尔纳黛特的冰绿眸色有几分相似,视线意味深长:“你觉得你现在这样正常吗?”
“正常?”彼得不明所以地重复。他的眉尖仍旧皱着,眼神却有些茫然。
“别告诉我当初我出国以后,你也是现在这个反应,我会做噩梦的。”
“……当然不是。”
“那么,你觉得在贝妮仅仅只是请假离开的情况下,你这样天天消沉走神的状态,正常吗?”
彼得被他问得浑身不自在,但同时也明白,他现在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他知道,贝尔纳黛特并不真的只是请假离开这么简单。这和哈利当初的情况完全不一样,根本不能用来作任何比较。
“我现在暂时不想讨论这个,哈利。”他咽下那种不能实话实话的沉重无力感,勉强塞一口苹果进嘴里却味同嚼蜡,表情躲闪。
“或者说,你是只想和贝妮讨论这个吧。”哈利平静地看着他,一针见血地拆穿道,“你总是这么毫无保留地依赖着她,不是吗?”
“这不是一回事!”彼得被他弄得彻底没了任何食欲,表情也开始莫名烦躁起来。
“放松点,我没有要质问你的意思。”哈利微微眨下眼,对他这样过于激烈的反常情绪状态感到惊讶,“我只是觉得,你可能还没意识到,你这个样子……不太像是和好朋友暂时分开的正常状态。”
“你们……你到底想说什么?”他怪异地看着对方,同时感到心底深处,某个总是被他遗忘和忽略的地方,隐约开始有些不受控制地紧张起来。
那是一种有什么秘密的东西即将被打破开,把原本隐晦而深藏的无名之物给毫无保留地摊开到阳光下的深刻不安感,但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不自在什么。
看不见源头的清晰惊慌感擒获住他。
“好吧,换一个你更亲近的人来问。”哈利直视着眼前的好友,碧色的眼睛里映照着对方的每一丝反应,“如果今天暂时离开你身边,回老家去拜访亲戚的人是帕克夫人,你的婶婶,你也会这么整天魂不守舍吗?”
这又是什么问题?!
彼得哑口无言一会儿,强烈的抵触感让他想都没想就语气很不好地回击:“为什么要扯到梅姨?她又不是贝妮!”
“是啊,梅姨是你的家人,不是贝妮。我是你的朋友,也不是贝妮。”
哈利说着,语气轻巧而清晰地问:“那在你心里,贝妮究竟是你的什么人呢?”
这个问题如同一捧含冰带雪的冷水,从他头顶彻底浇灌而下,让彼得在暖气充裕的星级餐厅里忍不住打了个抖。
“你……你不理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尝试解释,可却悲哀地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将真相全盘托出,因为那牵扯到太多。
逆世界,PIB,暗核,贝尔纳黛特的失踪,奥斯本企业的介入。
他难以和哈利完全坦白这些听起来就像是科幻小说一样的东西。
因为哈利说得对,他不是贝妮。
这个莫名诡异又合理的念头让彼得的手心不断往外冒着冷汗,握住金属勺子时带来一种黏腻的涩重感,非常不舒服。
事实上,他整个人现在都非常不舒服,感觉像是被脱光了衣服丢在纽约市中心的大街上任人参观一样。
汹涌到强烈的尴尬与惊慌不断从心底里决堤而出,让他无法动弹,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控制着自己的力气,不要把手里的勺子捏到报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