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坦白来说,被他夜以继日拼命保护着的纽约居民们如此刻薄对待,要说完全无动于衷也是假的。即使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当真正面对时,还是难免感到有些悲哀。
不过比起这些预料之中的麻烦,彼得最近更烦恼的是另一件事。
一件和贝尔纳黛特有关的事。
他不知道这么形容到底对不对,但他的确能感觉到贝尔纳黛特最近的反常。那是一种非常细微的,如果不是已经对她熟悉到了如指掌的地步就很难察觉到的变化:
比如每次彼得叫到她名字时,她都会有不自觉的紧张反应。很轻微,也被掩饰得很好,但不足以毫无痕迹到能将他都骗过去。
比如她和彼得说话时,视线不再像之前那样自然而然地望着他,而是会飘忽不定地盯着别的地方发呆——也许是一棵树,也许是一团雪,也许是一群人来人往的无意义场景。冰绿色的眼睛因为不带多少情绪与生气,看上去就像两颗无机质的玻璃珠,剔透而空旷。
他不明白那些东西有什么好看的,她怎么就是不看着自己。
诸如此类的细节还有许多,但最让彼得感到不安甚至接近痛苦的是,她开始对他表现出类似疏远一样的态度。
她不再主动说起她最近遇到的事,哪怕只是分享一首喜欢的歌曲或者电影这样的小事也没有。而在被问到是否有心事时,她也总是沉默着摇头。
她开始时常出门说是想随便走走,尽管彼得已经告诉过她许多次独自出门不安全,如果想去哪里可以随时叫上他陪着一起。每次她也总是会点头表示记住,但下次仍然选择一个人——出门散心,买东西,去公园看每年一次的奇幻童话秀,开着车去森林公园等日落。
全都是她一个人。
这样的举动让彼得感觉格外受伤,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忽然开始疏远自己,就像今年夏天他刚被蜘蛛咬过之后那样。同时,他又能很敏锐地意识到这其中完全不同的地方。
如果说之前的他还能勉强忍受和等待,那现在他已经完全做不到任何一点。
这是一种无法摆脱的恐慌感,从他本就敏感且共情心极强的个性深处不断滋生出来。
所有得不到归属的情绪被不断堆叠压抑着,如同一座无根漂浮在空中的城堡。看似无拘无束,坚不可摧,却又脆弱得一点风吹草动都无法抵抗。
她的回避,躲闪,沉默不言都成为了最折磨人的刑具,安静到接近冷淡的态度更像是纽约冬季永不停歇的大雪,不断浇埋在他原本真挚温暖的感情上,也积压在他最后的心理防线上。
“你和我是一样的。”
夺心魔的话第无数次回响在彼得的脑海里,慢性毒素般一点点蚕食着他的理智与意志,阴暗而深刻。
“就算你再怎么压制,抗拒,你都没有办法否认这个事实。我就是你,我知道你所有想法,所有感受,所有隐忍不发的怒火。”
“还有你全部不敢见光的,难以启齿的欲望。”
“你和我根本没有任何区别。”
“她会这么抗拒我,也会这么抗拒你。”
多可怕的噩梦,尤其是当它似乎真的正在一点点变成现实的时候。
彼得深吸口气,夹杂着冰雪温度的寒冷空气涌入肺部,带来一阵接近战栗的清醒。重新复苏过来的感官迅速开始工作,将周围所有微小到繁杂的细节全都呈现在他面前。
天空灰霾阴郁得透不出半点光亮,浮满冷气与冻结冰晶的浓雾牢牢笼罩在城市上空,形成一种快要让人喘不过气的实质感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