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婷勉强支起身子,摔倒擦挂的剧痛,袭遍了全身,疼得她不想出声。她倚在杂草丛生的坡上,旁边是她摔下来时擦出的一条道。
太累了,太艰难了,太绝望了。
一旦摔倒,就不想再爬起来。
为什么会在枪声响起时拉住容妩?又为什么会在掉下梯地陡坡时松开手?
第一次是下意识,第二次时,是许盈沫的脸蓦然浮现在心头。
许盈沫为了救他们的义无反顾,超乎了她的认知。从来没有奢望过,能被人这样全心全意的对待。这一路上,她一直扪心自问,在那样的场景下,她能做到这一切吗?
显而易见,她可能做不到。
她没有这样的……心。
因此,除了感动和震撼,一路上她的思绪纷纷扰扰,却还有喟然——为什么,她做不到?为什么许盈沫能够为她们这样付出,而她就会退缩呢?
第一次真正直面自己的人性,第一次发自灵魂的拷问自己。
渐渐的,还有自然而然受到的感染——许盈沫是这样的人,所以,作为她的朋友,我也要是,我必须是。
既然她可以舍得下性命,保护我们;那么,我也可以做到……我也可以试着保护啊。
所以在落下陡坡的那一刻,才会忽然有着这样奋不顾身的冲动吧。
容妩在坡顶上一遍遍地喊着她,赵婷想站起来,发现小腿传来一阵剧痛——大概是脱臼了。她缓缓抬起头,声音有气无力,叹了口气:“你不要管我了,我要爬出来得半天时间,你先跑吧。”
她把单反举起来,却总也碰不到容妩的手,两只手之间,隔着那样遥远的距离,不可触及。赵婷闭了闭眼,收回手,她实在是脱力了。跑了一天,强烈的疲惫涌遍全身,她一个指头不想再动弹。
而容妩不肯放弃,她咬着牙,手紧紧抓住一棵树,整个身子都倾斜了下去,试图拉起赵婷。她想说什么,可是那些话到了嘴边,都打住了。
你以为,你刚刚救我两次,我都察觉不到吗?
你为了我掉下陡坡,你不想带累我所以松开手……
以为这些,我是傻的,看不出来吗?
汹涌澎湃的感情在心中激荡,只化作了一个念头,把人拉上来,一起跑。
她已经记不得许盈沫曾经说过“你对我好,我也要对你好”之类的话了,所有的杂念都化作了救人的执念,全神贯注。
后面远远的似乎有窸窣声,见容妩还在试图俯下身子,没有放弃自己,赵婷心里一边倍感安心安慰,一边又不舍地回拒道:“我爬不出来!我手腕和小腿都脱臼了,动弹不了,在这里藏一下,没准儿能躲过去,你得先跑!不然你想被人一枪毙了吗?快点走!”
我也很害怕,想要有人陪。如果你不走,留在这里,我会更安心……但我不能这么自私。
“不管你?逞什么能,你想的简单,被发现了,毙了的就是你了!”容妩下意识的反唇相讥,忽然间,她意识到了这一切,这是她和赵婷的相处模式。
一直以来,竟然都是这样的。
她的眼泪忽然涌出,早晨出发前涂得睫毛膏,此刻已经被星星点点的晕染。
她忍住眼泪,克制地把下唇咬得苍白,然后做出了一个决定。在赵婷还没来得及反讽之前,容妩已经松开了手,身子也顺着陡坡滚了下来。树根、灌丛和摩擦带来的,是席卷全身的擦伤和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