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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鹭转花灯架上的油花跳动一下,柳押班蹑手蹑脚上前,执着金签儿挑了挑灯线。烛光又一次变得柔和暖融,皇帝将案卷置放入紫檀金银绘宝相花卷架中,抬手示意看茶。

柳押班眼风往旁侧一瞥,自有伶俐的宫娥托着茶盘上前,由她奉茶给皇帝啜饮。

许是今日公务忙了不少,皇帝心情还算不错,喝茶时也有了吃茶点的闲情雅致。他抿了一口枣泥莲花酥,闭目养神。

柳押班心里的事实在压得沉,她还是没忍住,小步上前,叩见君主:“陛下,臣有事想奏。”

柳押班并非一般的宫娥女使,她是看护帝后起居的内夫人,又身兼皇城司衙门干办官的职务,有官阶在身,故而能以君臣之礼面圣。

“你说。”皇帝给她一个开口的机会,语气平静无波。

柳押班道:“臣想为苏司使求个情。官家是看着她长大的,知她性子耿介,绝非奸恶之辈,亦不会滥杀无辜。今日被殿前司收押,打入诏狱……她一介女娘,无人探问,实在可怜。望官家再多多审查此案内情,莫要听殿前司衙门一面之词,将苏司使定罪。”

皇帝目光如炬,问:“你可知苏芷犯下的是何事?”

柳押班心间一凛:“臣……不知。”

“你不知她所作所为,只因素日交情,便为她求情吗?”

“臣不敢。”

“你敢。”皇帝的口风渐重,他冷笑一声,“柳岁,你可记得,朕为何提拔你,又为何十年如一日允你在旁侧随侍?”

“官家待人宽厚、顾念旧情。”

“好一个‘顾念旧情’,你当朕不知,你是在敲打朕,盼天家念及苏家的旧情吗?!”

这话太重了,柳押班不敢认。

她浑身冷汗淋漓,指尖死死嵌入毡毯。原来,这样华贵的皮草也会划伤指腹,刺痛如斯。

威压太重,柳押班不敢窥天颜。

她没了言语,只能一遍遍领罪:“臣知罪。”

皇帝已没了饮茶的心思,他目光灼灼,凝视案下“老人”:“柳岁,朕擢升你为皇城司干办官,是盼你成朕的耳与眼。如今你有了私心人情,不再是朕手上那柄称手的刀了。外头跪去吧,何时知错,何时再叫起。”

柳押班浑身筋骨似被打折了一番,丝丝透着疼。

她哽着嗓音,柔声答:“谢陛下隆恩。”

一赐一罚皆是君恩,做奴婢臣子的,唯有喜面领受。

言毕,柳押班恭顺垂眉,一声不吭跪到了配殿外。

没有挨廷杖,在外人看来,已是对柳押班的恩赐。可唯有她知道,这么多年的雨露君恩承下来,她已爬上内廷高楼。岂料今日帮苏芷求情,不过一朝夕便楼塌人毁,体面全无。

她积攒多年的威信不复存在,官家即便是轻飘飘的一句“罚”,也能让她如雪压霜欺般煎熬,足够那些扒高踩低的奴才们给她脸子瞧。

夜里,下起了凄雨,淋得她湿尽了里子面子。

皇帝终是留了她一命,回寝殿时叫了起。

赵都知趁机执伞来搀她,小声怪罪:“你这是何苦呢!眼下官家震怒,你还要去触霉头,惹一身骚。”

柳押班的腿骨生疼,她站不稳,唯有放下身段,持着他的臂膀往檐下走。

她苦笑:“官家等闲不会罚阿芷,待皇城司多有包容。眼下这般雷霆手段,我怕……”

“唉!你还没看清吗?不管苏司使所做所为是对或错,她领皇命办差,沾了不该管的差事,那就是擅离职守。天家的旨意你还不懂?官家要的,素来是听话的狗,而不是能明鉴忠奸的臣。”赵都知苦口婆心地劝。

他掖庭沉浮多少年,早看清冷暖。

天家做的事,便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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