驻守衢州的军府主官已经抵达桔花县,眼下是由叶主簿拿大在招待。
沈寒山同人匆匆客套一番,由姗姗来迟的军士们尽心尽力收拾残局,弥补他迟来支援的过错。
沈寒山换上大理寺卿的紫色圆领宽袖长袍公服,腰束玉带,头戴直脚硬幞头。
他难得庄重,郑重其事着了官服,摆高官的仪态。知沈寒山脾气的人,这时就该打摆子了。沈寒山分明动了真火,要吴通判尝尝“官高一品压死人”的滋味。
沈寒山要亲自审问吴通判,刚到桔花县衙门口,便见疾风跪在阶上,背上箭筒插着荆条,特特负荆请罪。
沈寒山不欲同他动干戈,横竖苏芷醒了自会处置。
可疾风不依不饶,他膝行两步,同沈寒山道:“多谢官人献计,助我救出妹妹。她知晓我干了这样混账的事,命我定要来赔罪。我下手太重了,害得苏司使身受重伤……我、我真不是个东西。”
疾风对苏芷改观,是从她救出那些被困崖山的孩子开始。
山上挖出了十多具孩童尸骨,在哑巴小孩们逐一辨认凶手以及同伴的画像后,世人才知道,他们都是朱毅从京城发卖到衢州的可怜人。
是苏芷风雨兼程赶来,救了他们,否则孩子们一定没命活到现在。
疾风差点助纣为虐,帮无恶不作的吴通判残害忠良。
他是讨厌横行霸道的官吏,可他不厌恶好官清官。
仔细想来,真是后怕。
要是他一个失手杀害了沈寒山和苏芷,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思及至此,疾风又一次高声道:“求您打我吧!否则我心里难安。”
沈寒山不耐他的粘缠,皱眉道:“待苏司使醒后,自有她发落你,何必急于一时。你若死活不愿离去,那便随本官一并入衙门,为本官效命。”
“是!官人请随意吩咐,我上刀山下火海都愿意!”疾风大喜过望,他乐得帮沈寒山忙。
招疾风入衙门,这一重实则是沈寒山的考虑,有了疾风这样的能人在侧,他要恐吓吴通判,那可简单多了。
牢狱内,吴通判浑身是血,瘫倒在地。他死鱼似的翻着白眼,有进的气儿没出的气儿,奄奄一息。
“吴通判,好久不见。”沈寒山不愧是心思深沉的老狐狸,昨日才结下那样深的恩怨,今日便没事人一样,扯嘴皮子说笑了。
吴通判翻了个白眼,他自知死到临头,与沈寒山也没什么话讲了。
沈寒山挪来一张高椅,单手支下颌,好整以暇地道:“吴通判指骨断了好几根,往后牢饭不知端得端得稳。哦,不对,是本官说岔了。就凭你犯下的这些罪孽,至多饿一碗断头饭,此后也没旁的饭可吃了,算不得什么。”
他在吴通判的伤口撒盐,有意来奚落他的。
吴通判恨得牙痒痒,凉凉一笑:“沈提刑,我的确浑身都有把柄,任你拿捏。可你也不是那样清白的官人,你就不怕,我把你收受贿银的事情抖出去?官家多疑,不日定会处置你。”
他倒胆大,还要挟起沈寒山了。
死到临头还嘴硬,有点意思,沈寒山轻笑出声。
只可惜,这招黑吃黑,对他没用。
沈寒山慢条斯理地道:“贿银吗?本官早已充公、交付给叶主簿当作项款,建官办慈幼局。官家要是知情,只会嘉奖我,如何会怪我?吴通判,你与其绞尽脑汁在此处陷害我,倒不如挤两滴眼泪,低声下气求我。这样一来,我会让你死得更轻松些。”
吴通判骇然,他怎么都没想到,沈寒山是动了杀心的!
他不是要被送往京城刑部与大理寺复审吗?!不是还能苟活一段时日吗?!沈寒山怎么敢……
“你这是动用私刑,官家会降罪于你的!况且,你还想逼我招供认罪,你怎么能杀我?!”吴通判的语气里有一丝慌乱,他惜命,最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