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枣不知过了多久,这床榻声才停歇。
她赖在林然怀里,听窗外淅淅沥沥的雨。
她忽然觉得很安逸,她想一辈子都和林然这样过。
她做他天真无邪惯爱闯祸的官娘子,他做她稳重端方疼爱妻子的大官人。
如此说来,也很般配不是吗?阿枣偷笑一声。
阿枣不傻,她和林然朝夕相处,渐渐咂摸出林然的心意——夫君不像她最初以为的那样冷淡,他喜欢她,眼里只有她。这一重情谊,是在夫妻关系之上的。
想想也是,他都是手眼通天的官老爷了,哪里需要她做小伏低,以农门妻子身份近身协助?
不过寻个幌子遮掩心思,她不揭穿,他也就不过问。
阿枣得意极了,她想了想,自己还真如老爹说的那样,及笄礼后脸颊子就长开了,她是花容月貌的美人儿,凭借一己之力把官爷迷得神魂颠倒!
阿枣的自信心在她二十多岁还不曾有孕事里摧毁了。
她害怕入梦,怕婆母真会托梦埋怨她,说她是不能下蛋的母鸡,独占着林家当家主母的位置!
阿枣惶恐不安,一到入夜时分就盯着幔帐干瞪眼,连林然下值回府都不知去迎。
林然办差勤勉,性子耿介,官家提拔他节节高升,如今已是从四品下刑部侍郎。
他为了白日能多同阿枣缠绵一程子,难得大方,把家宅乔迁至内城。他知阿枣惯爱梅花清香,还和她一块儿植下一棵玉蝶梅花树。
如今腊月隆冬,花树正盛。
他折下一枝梅花,欲取悦佳人。
林然推开房门,见室内一派昏暗,挑眉,问:“身子骨可有不适?”
阿枣吓了一跳,惶恐起身:“夫君回来了?这般早,我都銥嬅忘记来迎你。”
林然揽她入怀,把花枝塞到她手间:“有什么烦心事吗?你不和为夫说,是觉得为夫人微言轻,不能帮你?”
“怎会!”阿枣呶呶嘴,“哎呀,就是在苦恼,过了年,我都二十有四了。”
林然笑:“那今年的压祟钱,再多许你一贯。”
“谁和你玩笑呢?!”阿枣有时候是真觉得郎主不正经。
她侧头,看着林然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郑重其事地道:“昨日我赴许娘子膝下三郎的满月酒,她同我一般年岁,如今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我就想着,婆母给你托梦,总催促孙辈的事,可我无能,生不出小子……”
阿枣想当林然的贤内助,这些年也老老实实学了官夫人交际规矩,对外的温婉仪态,也算得上世家娘子,不至于人前出糗了。只是回到这座宅院里,林然褪去官老爷的皮囊,她也褪去官娘子的华袍。他们两个坦诚相待,倒成了人世间最普通的一对小夫妻。
这样的日子快活、自在,阿枣很知足。
唯有一桩不幸事——她实难有孕。背地里,阿枣求菩萨拜佛都无用,不知是不是天爷对她的惩罚。
她贪图了命里不该有的富贵与良人,故此要折磨她。
阿枣丧气地道:“许娘子给我献计,说是让我寻美婢献给夫君。一来彰显主母大度,二来她生下的孩子也可留我膝下养育,记成嫡子。生恩不及养恩,孩子大了,只会认我,不认庶母。”
她絮絮叨叨地说,越讲越失落。
一堆话,好像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既如此,阿枣又为什么不愿意呢?
她心里明镜似的,她知道,这样一来,就是把夫君拱手相让。
她不想林然和其他女人待在一块儿,婢女或是小妾都不行!。
她果然做不成合格的官娘子,她没有那么大方,她不成体统。
林然的眉眼冷下去,他摩挲阿枣的指骨,凉凉地问:“夫人是怎么想的?”
她痴了傻了,不知他在酝酿怒火,亦不知林然满心烦闷。
林然对阿枣这番话很不满——她对他应当有独占欲,而不是旁人说一耳朵挑拨离间的话,她就牢牢记在心上,暗自神伤。
林然有点后悔,当初为何要拿阿娘托梦一事欺骗她……那时林然出此下策,只是年轻人血气方刚,想多行房事罢了。
真真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