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燕尔不过数月,张大娘子还怀有身孕,父亲帮亲生女儿疏通人情关系,探问一回女婿也不过是举手之劳。
缘何不肯?这样薄情!
便是不愿相帮,秉持这一份儿女亲缘的面上,至少也要安抚一番,哪里有嫁了人,连娘家都不让回的道理。
周妈妈宽她的心:“大娘子快别伤怀了,仔细身子!保不准是郎主出门忙公事,不在家中,这才……”
张大娘子脸带泪痕,拂去周妈妈递来的巾帕:“你是不知道,那门房眼高于顶的模样真气人!我待字闺中时,哪个不长眼的家厮敢这样同我呛声?!就连那个庶出的浪蹄子,近日许了六品小官都神气起来,扶着角门给我脸子瞧,说什么她去问问母亲,帮我求个情,放我入门!”
她捂住脸,嚎啕大哭:“妈妈,我不活了!父亲这是知道夫君今日蒙难,兹事体大,他施不得援手,也怕我牵扯到府上,一心想舍了我呀!”
张大娘子实在不明白,她这算什么呢?嫁了人便不是自家的孩子么?哪有这样冷心冷肺的。
当初哄她嫁人还说得好好的,讲张怀书人品多高尚,守着不能生育的发妻十多年,连一房妾都没纳。
她倒是庆幸那女人早早死了,好腾出位置换她来坐。可是张怀书明显不是她爹夸赞的那样廉洁,若他是,眼下也不会锒铛入狱了!
张大娘子连自己父亲都求不了,各家官娘子也推拒她的拜帖,她束手无策,眼下也只能在府上哭哭啼啼等待官家发落。
只可惜那刀高高撂起,悬而未决,熬死人肝肠!
她真是恨苦了父亲,若她没嫁入张家,没怀上孩子,也不至于这般进退两难了。
张大娘子满面愁云惨雾,一声叹息高过一声。
她干瞪眼,盯着炉子上的安胎药,忽然觉得这个孩子也未必要留下来……
若是落了胎儿,她能回娘家吗?张大娘子怔怔地想。
半晌,屋外有人通禀:“大娘子,有客到!说是郎主的同僚,您要不要见一见?”
张大娘子没想到夫君竟还有雪中送炭的至交僚友,忙呵斥家奴,道:“蠢东西!那可是贵客,你竟还拦着不放!快快请人至花厅,把上好的茶砖拿出来,给客人们沏茶汤!”
“嗳,好!”家奴盼着张府能渡过难关,否则他也托足无门了。
家奴得了当家主母的吩咐,客客气气迎苏芷和沈寒山入家府:“两位官人稍待片刻,请吃点茶汤,大娘子怀了身子,腿脚不便,稍后就来。”
闻言,苏芷惊讶。她记得张怀书第一任妻子是半年前死的,张怀书守丧了三个月,再迎亲,紧赶慢赶也才成婚两月。这么快就有小身子了?
她同沈寒山面面相觑,都没做声。
沈寒山说了几句场面话,打发了小厮。
没多会儿,张大娘子被周妈妈搀着入了花厅。
她步履极慢,已显了怀,此时托着隆起的肚子,朝沈寒山和苏芷盈盈下拜,我见犹怜。
张大娘子哭道:“夫君能有两位庙堂至交,实乃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官人们不知,自从夫君蒙受冤屈入诏狱,从前交好的僚臣避而远之,妾连个口风都打听不到,深居后宅真真焦心。幸而两位今日登堂叙话,能解一解妾心下忐忑。”
张大娘子是深闺里的贵女,没见过外男,更不知朝官们的样貌。故而她认不出苏芷和沈寒山,只能凭感觉猜——沈寒山应当是高品阶的官吏,而苏芷是女臣,或许是宫中随侍圣人的女官。内廷和外朝都有官吏来,这是好信儿。
沈寒山伸手,做出虚扶人的姿势,实则连张大娘子衣角都没沾到。
他曼声:“大娘子且宽心,官家给我等下了旨意,命我与女官来探访张尚书家宅,了解实情。”
张大娘子一听是天家的旨意,顿时有了主心骨。她热泪盈眶地道:“天爷开眼!妾就知道夫君为国为民、兢兢业业办差事,官家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便是有过错,也是司下几名佞臣犯的事,同他有什么干系!两位官人必要好好查证,还夫君一个清白。”
“自然。天道昭彰,凶者刑戮。本官自会给清白者洗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