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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糊涂!”沈寒山怒火中烧,“人既已押入大理寺狱,官家的意思,便是往后由本官这个大卿监管囚徒。石副将再威风,也只是内廷的人,如何能越俎代庖,替本官办事?!况且天家最忌朝令夕改,缘何能一日颁二旨,泾渭不分?!苏芷活着尚好,若她死在狱中,官家只会治尔等不察之罪,届时掉脑袋的,可是你们!”
这话一出来,众人如梦初醒。
是啊,要是苏芷受鞭刑死在大理寺狱,那官家只会治他们“慢待伤者”之罪,可不会发落殿前司的官吏。要是真想处置了苏芷,缘何不发落掖庭狱慢慢关门打狗?!
很明显,官家还不想苏芷死啊!
晦气!
他们就是替罪羔羊,反倒方便了外人来狱曹耀武扬威。
长吏们各个忧心忡忡望向苏芷,幸而她命大,还活着,真是虚惊一场。
大理寺麾下官吏忙告罪:“是我等蠢笨,多谢沈廷尉指点。”
“罢了,你们都去牢外看守吧,切记,在未治完伤前,不得放任何人入牢狱,明白没?!”
“自然自然,是该好好看伤。”长吏可不敢苏芷有个什么损伤,他瞪了狱医一眼,“好生治伤,若有个三长两短,我唯你是问!”
“是、是。”狱医冷汗涔涔,老实巴交地为苏芷诊脉,查看她那破肤的鞭伤。
好在苏芷只有皮肉伤,没伤筋动骨,敷药止血再包扎便罢了。
因着这一回的动荡,长吏待苏芷是予取予求,非但喊狱卒为她煎药,还给她端来一盆热水,供其擦洗伤处。
沈寒山领苏芷前往一间四壁石墙、密不透风的慎刑室,还为她置备了一身干净的囚服,容她换上。
沈寒山背过身,道:“我不能放你一人在此处清洗,与狱规相违。故此,我只能侧身遮目,静候在旁。芷芷放心,我虽于情。事上存有不妥私心,却不会趁人之危,你尽管擦拭便是。”
苏芷没想到他这时候倒挺有君子之风,她牵唇一笑,道:“无碍。已是烂肉一团,看或不看又有什么打紧的呢。”
这话听得沈寒山割肚牵肠,他从不知,苏芷原也会自轻自弃。
她该明媚如日月,而不是颓败如落花泥。
沈寒山抿唇,郑重同苏芷致歉:“抱歉,是我来迟了。若我来得再早些,石守便没机会……”
“不怪你。”苏芷笑了一声,极轻极柔。她捏着温热的帕子,老实擦去身上与脸上的血迹,“不必在意,他比谁都知道我是冤枉的。来找我,也不过为了泄愤。”
“而且,他是奉皇命办差,你来了又有何用?你拦不住的……到那时,你也不过是在室外听我受刑。”
“沈寒山,我庆幸你没来。我最不想的,便是在你面前丢脸。”
她终于,敞开心扉,敢同他剖析心事。
苏芷一直视沈寒山为旗鼓相当的“宿敌”,她敬他、仰慕他,她知他聪慧,能在官场沉浮中同她比肩。
所以,她一直勉力撑着,不愿沈寒山看轻。
苏芷第一次防线崩溃,是桔花县夜宴那次。
她扮作舞姬娇娘,步步莲花,旋入沈寒山怀中。
她成了任人摆布的玩物,即便沈寒山宠她、纵她、容她,她依旧不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