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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琉璃重新在床沿上坐下,伸手取出了百里云鹫侧颈上的银针,看着他半苍白半如血的脸,眉心未舒反蹙得更紧。
连昏睡中也不安稳地警醒着么?他究竟是过着怎样的日子以致他连昏睡着也对靠近她的人或物反应如此强烈?她明白这种感觉,身为一个人人惧之又恨之的杀手,一年三百六十五夜,并未有哪一夜是真正安安稳稳地入睡的,若是真的入眠,颈上的这颗脑袋或许不知何时便被人取了。
她从没遇见过如他一般的人,深不可测得仿佛一个谜,却又似乎小心得将自己圈锁在这层层机关的牢笼之中。
“百里云鹫。”许是由他想到了前世的自己,白琉璃不知不觉将他的名字轻念了一遍,尔后再一次伸手把上他的脉搏。
并非是出于善心与好感,白琉璃之所以非要前来云王府一探他情况的究竟,除了人情,更多的是出于利益,因为若是失去了百里云鹫这个顶着云王爷头衔“未婚夫”的“帮衬”,于她来说只会百害而无一利,而他若是真的有了性命之忧,她要救他不过是“举手之劳”,既是如此,她为何不这么做。
而且现在可不是百里云鹫能有危险的时候,她还有不解之谜要从他身上寻得答案,她怎能让他在这种时候真正有危险,若非如此,她又何必浪费赤玉来驱他身上的追爱之毒,她可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
只是……他此刻的脉象,为何竟会如此紊乱,仿佛他身体里的所有气血都正由他的四肢百骸往他的心房涌去,致使他的脉象紊乱又急促,竟显性命垂危之象!
怎么回事,今日在状元府他不是还好好的么,为何情况会突然急转,且听风和望月将他急急带回府,不是为了救治他么,那么大夫在何处?他的情况为何垂危?
白琉璃拧眉松开了百里云鹫的手腕,手本欲收回,却在收回的途中顿了顿,转而两只手一并抬起,伸向了百里云鹫的脸。
便这么,她白皙纤细的双手轻轻碰上了百里云鹫的脸,将掌心轻贴着他的脸颊,这一次,百里云鹫平放在身侧的双手没有再抬起,没有再如方才一般警醒地阻止白琉璃的触碰,只是安静地闭着眼,沉睡着,仿佛陷入了深深的梦境不知身旁有人,不知有人正用双手轻抚他的脸膛。
只是,当白琉璃的掌心碰上百里云鹫的双颊时,她的十指轻微地颤了颤,不是因为他左脸起伏的烙印,亦不是因为他右脸润嫩甚比女子的肌肤,而是因为,两种截然不同的温度,半如寒冰半若烈焰。
他苍白的右脸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近乎死人,而他的左脸,灼热得近乎烫手,像是有熊熊烈火在手心燃烧一般,甚至能清楚的感受得到,掌心之下,那条条烙印之中,有血在不断循环流动,且流速极快,就像风中不断跳动的火苗,根本停不下来。
白琉璃眼神紧锁在百里云鹫左脸图腾般的血色烙印上,身为毒医世家传人习惯性地以指腹轻轻在那一道道诡异的烙印上摩挲过,灼热烫人的温度在指尖燃烧,可想而知他要忍受的是怎样的一种焚心般的灼烧感。
白琉璃的指腹轻而缓慢地自百里云鹫左脸上的烙印摩挲过,自下巴到脸颊,再到他的左眼周围,而当她的指腹抚到他紧闭的左眼周围时,动作不由放得更缓,只见她眼神平和,动作轻柔,就像她在抚摸的不是丑陋的烙印,而是一件宝贝,只因直到此刻她才发现,眼前的百里云鹫竟是一件值得她研究的宝贝。
她为人并无多少喜好,她唯一喜好的便是仰躺在夏日的树荫下研究尘封在家族地下室里的古老医书,喜欢研究世界上少之又少的病症,譬如三阴绝脉,譬如眼前的百里云鹫,这样他便更值得她救了。
他的谜不仅是他的身份他的身手,还有他的身体,以及,造成他现下昏迷不醒的脸上的血色烙印。
白琉璃正专注于百里云鹫左脸上似有血在不断循环流过的微凸烙印,以致她并没有注意到百里云鹫在她双手掌心轻贴在他双颊上的那一刹那,双手十指微微收了收,却又在她注意到之前松了开。
不过片刻,白琉璃迅速收回了手,将放在百里云鹫枕边的小木箱打开,只见小小的木箱里收纳了她摆在药阁里屋长案上的各样薄刃小刀,棉布小酒瓶,以及包裹着干净白棉布的针包等东西。
白琉璃此刻眉心已平展,眼里是平静的严肃,只见她拿过一张小几摆在床边,继而拿过桌上的烛台,将蜡烛点燃,把烛台放到小几上,而后身手解开百里云鹫的衣带,将他的上衫拖至腰间,露出他结实的胸膛和堪称迷人的锁骨,然而白琉璃却无心欣赏他近乎完美的身段,只是将叠得整齐的针包摊开,抽出扎在棉白布里的细长银针,将针尖在烛火上来回撩过之后,旋转着扎入了百里云鹫的心口。
只见银针扎入百里云鹫心口的那一刹那,百里云鹫身子如被蛰了一般猛地一颤,白琉璃自然而然地将左手平展着贴在他袒露的胸膛上,似乎以此来给她手下的患者以温柔,百里云鹫的身子恢复平静后,白琉璃才有拿起第二根银针,在烛火上撩过,轻扎入了他的眉心。
日光自四壁的雕花窗棂上错落而入,疏落在地上桌案小几上,疏落在白琉璃谨肃的侧脸上,亦疏落在百里云鹫的眉眼上,颇显出一种岁月静好的宁静馨然之感,若是不看百里云鹫面上与身上满满的银针的话。
白琉璃以手背轻碰百里云鹫的额头以感受他的温度,尔后又抚抚他两侧的太阳穴,待她觉得百里云鹫面上那半似寒冰半如烈焰的温度慢慢趋向正常时,她才收回手,将右臂自百里云鹫的后颈伸过,单膝撑在床面上,左手扶住他的肩,一使力,将仍在昏睡的他扶坐了起来,将他稳住之后转身坐到了床头,面对着他的背部。
而当白琉璃看到百里云鹫的背部时,脸上的平静有些微的变化,只因这样的背部,完全不像一个自幼养尊处优的王爷该有的,而像是一个漂泊于江湖常年与险恶交手的江湖中人才有的身子。
只见那宽实的背上,一条长长的疤痕自他的右肩一直往下延伸,直至他的腰带处还未见尽头,疤痕的颜色已浅,看得出这是陈年的旧伤,也从那撕裂得足有一寸宽的疤痕看得出当时这一伤是有多深有多疼痛,在这伤口左右,还有三道从后颈下两寸的地方直到腰间的色泽稍深些的疤痕,像是被动物的利爪用力抓过所留下的伤一般,伤口不宽,却能从微凸起的伤口愈合状看得出当时这道伤是有多深。
白琉璃的怔怔不过转瞬,很快又拿起银针按照穴位刺入他的背部,百里云鹫,过的究竟是怎样的日子?
有风自窗户漏进,微微拂动百里云鹫垂散在肩上的发丝,竟是有几缕缠到了他背部的银针上,白琉璃旋即将那胡乱飞动的几缕发丝拢在手里,随后解下了百里云鹫头顶的束发带,将这几缕散乱的发丝一并绾在束发带里,不忘将他垂在额前的几缕散发也拢了拢,半跪在他身后慢慢将束发带重新替他绾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