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穆沼并未睁眼,像一个出门游玩的少爷般晃着腿说着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这半年来西边似乎不大太平,我需要亲自去看看,三天后拐到那边去。”
“西边?”百里云鹫微微蹙眉,“那边常有蛮夷肆虐,的确不太平。”
“啧啧啧,真是好久没有听到你这么拐弯抹角地说关心我的话了。”穆沼摇摇手中的折扇,笑吟吟道,“我说,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要是关心我直说不就得了,倒还是像从前一样说话只爱说半句。”
百里云鹫微微一笑,“阿沼不是说我变了?”
“那不一样好吧!”穆沼睁眼,不给面子地白了百里云鹫一眼,见百里云鹫只是淡淡笑着,笑意更浓了,“鹫,看来你这几年过得很好。”
“是。”百里云鹫并不否认,嘴角的笑容不知不觉的揉进了几抹温柔,“全是托了阿沼的福。”
“你倒学会客气了?什么福不福的,你是我最好的弟兄,你我二人必要有一人过得好不是?”穆沼微敛眼睑,“看到你过得好,我才觉得当年那样做是值得的。”
百里云鹫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穆沼,他知道穆沼心中在想什么,但是他不能选择,因为他根本就没有选择。
少顷,穆沼又重新抬起了眼睑,直视着百里云鹫左脸上的面具,微蹙了眉心道:“都离开溯城了,还戴着这玩意儿?”
“总归取下来会吓人不是?”百里云鹫淡淡一笑。
“让我看看。”穆沼的神情忽然变得严肃。
百里云鹫默了默,随后抬手覆上左脸上的半边面具,缓缓取了下来。
不再是可怖的暗红纹络,如今留在百里云鹫左脸上的只有一条条淡淡的粉色印子,好似只差一点就要从他脸上永远消失了一般。
穆沼的手微微一抖,“快好了?”
“嗯。”百里云鹫将面具重新扣回脸上,若非当时琉璃生小鸟儿的时候耽搁了为他施针的时辰,或许那一年他的脸就该如常人一样了,不过,他不觉有任何不值得,相反,他很开心。
然,就在百里云鹫要将面具扣到脸上时,穆沼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将他的动作定格住,而后只听穆沼一向笑吟吟似不会紧张的声音竟有些颤抖地响起,“鹫,你的眼睛——”
穆沼紧蹙眉心盯着百里云鹫的左眼,他记得鹫的左眼是深沉的墨绿色,而不是现在这种暗灰色,而且,灰蒙蒙的,像是蒙上一层厚厚的雾气一般,怎么……回事!?
“瞎了而已,阿沼不必紧张,我自己刺瞎的。”百里云鹫却只是淡淡一笑,眼中并未见任何苦痛挣扎之色,有的只是平静,“我没有告诉过阿沼,我的左眼一直能看见世人看不见的东西,一直让我痛苦着,如今看不见了,我才觉得我是个正常人。”
“所以,阿沼不用为我惋惜。”百里云鹫平静地说着,半晌,穆沼才慢慢松开他的手,看他将面具稳稳地扣到脸上。
“只要你不悔,我便不会替你惋惜。”穆沼道。
“我不悔。”百里云鹫毫不犹豫道。
穆沼的眉心舒展了,面上又重新挂上了笑容,忽然窗外楼下传来孩子咯咯的笑声,穆沼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整间阿渊还有小鸟儿在楼下和一群孩童玩得开心。
穆沼的目光始终锁在阿渊身上,搭在窗棂的手紧了又紧,轻轻颤抖着。
“鹫,告诉我,他是谁?”穆沼没有转头看向百里云鹫,依旧只是盯着窗外楼下笑得开心的阿渊。
“我说过,他是我的儿子,名叫百里渊。”百里云鹫也没有回头看穆沼,只是兀自喝着茶。
两人便是这么背对着背,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像在僵持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