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誉看着朵西的背影,抬手抚向自己的左边脸颊,触手是湿润的凉意,她知道,那是她阿娘落下的泪。
烛渊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后,龙誉一转身便将脸埋进了他的胸膛里。
她的阿娘走了,正如阿娘所说的,不知是否还有相见之时。
“阿妹,我想去中原。”烛渊看着远方绿意叠浪的群山树影,悠悠道。
龙誉将烛渊搂得紧紧的,双手紧紧抓着他背上的衣裳,把脸在他胸膛埋得更深,闷声道:“阿哥,我不许你去。”
“可是,我的阿妹,我的右手极度渴望着鲜血,渴极了,渴得我没法控制住自己。”烛渊面色淡淡,眸光悠远凉淡,“我想杀人,我的右手在呼唤着我杀人,我想看中原人在我面前血流成河。”
龙誉紧抓在烛渊背上的手指甲深深嵌进了他的背部,难受道:“阿哥,不要去,我不许你去……”
她害怕,她害怕他这一去就不会再回来,即便她知道他此刻是前所未有的愤怒,愤怒得想要杀尽中原人,可是她不能让他离开她的身边离开苗疆,若是四年前,她定不会阻拦他,甚至愿意与他一齐前往中原大开杀戒,可今时早已不同往日,他的身子,再也承受不起任何负荷。
所以,她才会觉得害怕,即便他会厌恶她,她也不会让他去,不会让他离开苗疆。
“阿妹,你知道么,布诺陪了我三十五年,整整三十五年。”烛渊瘫废的左手手指忽然轻轻颤了颤,似是倾泻出此刻他内心的情绪一般,冷冽,嗜杀,“在我最痛苦的十年里,是他和曳苍从未间隔一日地陪着我。”
“阿妹你知道我第一次见到他们时是有多高兴么?我庆幸我们活了下来,我们都活了下来。”
“那一年我十八岁,布诺十七岁,明明长得比我高大,却心甘情愿跪下叫我大人。”烛渊忽而浅浅笑了,“布诺不像曳苍,曳苍是健朗的,会在我面前说各种各样的玩笑话,布诺却是沉默的,他从不会多说什么话,可他却比曳苍更懂我。”
“我早已把他们当做我的弟兄,又或者是阿妹你们口中所说的亲人,可是如今,我本就少得可怜的亲人就这么死了,被中原人给杀死了,阿妹你说,我该恨么?”
“除了十八岁那年我有过恨不得杀了天下人之外,我再没有过那么强烈的杀心。”烛渊昂头仰望苍穹,低低而笑,“如今,我竟觉得那股子杀心又回到了我身体里。”
“阿妹,你说,我该怎么办?”
龙誉心疼至极,她明白,布诺与曳苍早已是他不能割舍的亲人,而今他眼睁睁地看着陪伴了自己整整三十五年的亲人离他而去,纵使他冷血无情也会有所动容,更何况他并非无情无心之人。
“阿哥……”龙誉声音哽咽,从烛渊怀里慢慢抬起头,神色心疼而哀伤,亦收回搂在他背上的双手,轻抚上他冰凉的脸颊。
在看到烛渊已然变得猩红的左眼时,龙誉只觉心仿佛被针扎一般抽搐得疼,用指腹一下一下地轻轻抚摸着他的左眼,“阿哥,不要这样,我害怕。”
这三年多里,她没再见过他的左眼变得犹如炼狱血池,她以为她再也不会再见到他这般模样……
他如染血一般猩红的眼眸,让她觉得那沉睡在他心底的恨意又尽数燃烧沸腾了起来,似乎要将这世间的一切灼烧舔舐干净才肯罢休。
她不要见到他这个模样,她心疼,她害怕,心疼他早已满目疮痍的心,害怕他心中的仇恨把他吞噬。
“那阿妹就看紧我,不然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就会冲到中原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把驻扎在苗疆的唐军全部杀了。”烛渊笑得凉淡,“守护苗疆是阿妹的梦,杀了唐军便如同毁了阿妹的梦,我不想我将阿妹的梦给毁了,所以阿妹,看紧我。”
“阿哥,对不起。”龙誉再一次将脸埋进烛渊的胸膛,颤抖着声音心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