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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龙誉夺过一把利剑将面前最后一个敌人的脖子抹开时,她亦“噗”的一口鲜血自口中喷出,拄着手中长剑单膝跪倒在地。
当她决意踏入中原的那一刻,她为的不仅仅是她阿哥心中的仇恨,亦涵盖了她对中原人的仇恨,中原人欺凌苗疆太多太多,过往的已不可计数,如今中原人毁掉的不仅仅是布诺的性命,阿哥心中那本就令她心疼的人世之情,毁掉的还有独空的双腿,以及她对中原的最后一点点隐忍。
不是她不恨,不是她不想替圣山那惨死的兄弟报仇,是如今的她不再是从前肆无忌惮的她,她是苗王,她的一举一动都牵系着苗疆的安危,她就算再如何对中原人恨之入骨,如今能做的,也唯有忍。
若说布诺的死已让她有些控制不住心中那被仇恨控制着的杀心的话,那独空已废的双腿就是将她心底的仇恨之火点燃,独空没有功夫,几乎可用手无缚鸡之力来形容,面对这样没有任何威胁性的人,中原人的武器是如何砍得下手!?
所以,她忍无可忍了,她的阿哥不能杀,那她就连带着阿哥的仇恨一并杀了这些非将圣山置之死地不可的中原狗!她要为阿哥悲伤的心报仇,为布诺报仇,为独空报仇,为圣山报仇!
此刻她不是苗王,她只是龙誉,苗疆一个微不足道的女子,天不怕地不怕敢于为了苗疆而独闯中原的龙誉!
“噗——”龙誉拄着剑摇摇晃晃站起身,却又是再喷出一口鲜血,没想到这群渣滓之中也有能伤她的人,不过终究还是可惜了那好身手,还是得做她的手下亡魂。
她从不滥杀,可是这一次,她做不到,因为苗疆无辜之人何其多,她也从未见过哪个中原人会手下留情,当然,只除了她的小哥哥。
呵呵,她这么残杀中原武林人,那早已与她形同陌路的小哥哥,应该会恨她吧。
“阿誉。”
就在龙誉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时,耳畔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震惊抬头,即刻是一袭白衣胜雪的熟悉身影出现在她面前十步开外的地方。
不是她的小哥哥,还能有谁?
他还是像从前一样,似乎没有丝毫改变,依然的俊逸,依然的眉目温柔,只是眉目之间多了一分沧桑。
白雎就在龙誉面前十步开外的地方停下脚步,在横陈着尸体的血水中站定,不再往前靠近她,神色温和地看着她。
这就是如今他和她之间真正的距离,再也靠不近,他亦不再强求拉近这一段距离,他亦没想过他们还能这么面对面相见。
只是,他今次与她的相见,不是为了自己那自私得可笑的念想,而是为了整个中原武林,因为,她向中原武林复仇来了,为五毒教复仇来了。
“苗王陛下,圣蝎使,还是五毒教主?”白雎静静看着龙誉,神色沉肃,“阿誉,我现在该叫你作什么?”
“藏剑山庄少主,庄主,还是武林盟主?”龙誉挺直身子,用手背抹了一把嘴角的血渍,亦是静静地迎着白雎的目光,冷静道,“小哥哥,我现在又该叫你作什么?”
他们再也不是从前在苗疆无忧无虑生活着的少男少女,如今的他们,一个代表着苗疆圣山,一个代表着中原武林,不管什么时候,他们都已回不去从前时光,他们注定……只能成为敌人。
“庄主大人,你中原人攻入我苗疆,杀了我圣山不知多少弟兄,如今,我也将这份血杀如数奉还给你中原,我为我圣山惨死的弟兄报仇,庄主大人亦是来为你的中原弟兄报仇,那么——”龙誉的心刺痛难忍,面上却是冷冽决绝,抬起手中染血的利剑,指向白雎,一字一句冷声道,“拔剑吧,只要庄主大人取得下我的命。”
“阿誉……”白雎的眼眸被龙誉手中染血的利剑刺痛,仿佛那锋利的剑尖已刺入了他心房一般,心疼得难以言喻,并没有拔出腰上佩剑,终是释然一笑,“苗王陛下,不,或许此时此刻称陛下为教主大人比较妥当。”
“白某并不是来与教主大人一决高下的,我武林弟兄攻入圣山伤了贵教弟兄,教主大人如今也亲手斩杀了我武林不少弟兄,即是如此,你我就谁也不追究,就此当做两清了如何?”白雎尽量让自己表现得沉静,他不想让他心中的阿誉看到他懦弱不舍的模样,“今次我来见教主大人,是想与教主大人做一笔交易。”
龙誉亦是心中难受揪痛得紧,定定看着白雎,沉默半晌后冷静开口:“什么交易?”
“十年之内,圣山五毒与我中原各派,井水不犯河水,我不欺你,你不犯我。”白雎将宽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面上却平静如水,“教主大人,是否信得过白某?”
“好,我相信白盟主说的,那么,我先以血为誓。”龙誉注视着白雎的眼眸,而后左手握住手中剑刃,面不改色地用力一拉剑柄,鲜血即刻如断线的珠子般啪嗒啪嗒滴落在地,只见她以血掌起誓,“我发誓,在我龙誉有生之年,圣山五毒教徒绝不踏入中原一步!”
白雎看着龙誉那在日光下不断滴血的掌心,心疼得近乎无法呼吸,却是冷静地抽出腰间佩剑,以同样的方式划开自己的掌心,同样以血掌起誓,“我白雎以藏剑百年名声与武林第六十七代盟主之血起誓,十年之内,中原武林人士,绝不进犯苗疆与圣山一步!”
话音落,两只血掌重重一击,如此便算是圣山与中原武林互不进犯的盟约达成,她不知道为了这个盟约小哥哥要做出多少努力,她只知道,她只需要相信他就好,因为在这真正决绝的最后一刻,他依然已不伤害她不伤害苗疆的方式帮了她,十年安平,足够圣山再次强大起来,足够了。
“那么,还请教主大人即刻离开我中原土地,倘若教主大人再在我中原多做停留多杀我弟兄一人,我便会毫不犹豫地向教主大人拔剑。”白雎沉沉静静地看着龙誉,抬起手中的剑指向她的身后,第一次在她面前用冷得近乎冰寒的声音道。
他怕他不用这样的态度他就会不忍心不舍得,可他必须在这一刻将他所有的不忍心与不舍得全部放下,他已决定,今生再不见她。
“告辞!”龙誉拳掌相击以江湖礼仪向白雎微微垂首,决然转身。
白雎定定看着她的背影,直至她在他的视线化作一个黑点最终消失,他才昂起头面向如洗碧空,紧紧闭上了双眼。
从前,她毫无保留地待他,他却骗了她,她寻他千百度,他却迟迟不见她,如今他哪怕自己痛苦也要用尽一切办法帮她,当做是他欠她的,还给她;烛渊救他一命,他亦救了烛渊一命,当做是他还给他的,因为他不想欠他的。
自此,他和他们,他与苗疆,再无瓜葛。
自此,他们之间的所有关系将如剑斩情丝,他们将是真正地形同陌路,成为真真正正的陌生人,甚或可以说是,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