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弯了一双顶俏的凤眸,隔着姑娘家的手,情意绵绵地道:“哦?芷芷不是防备我,而是担心这话让外人听去,沈某会招来牢狱之灾么?原来,芷芷也不似我想的那般冷情,你将我视为……同船之人。”
明明可以说是“同一条船上的人”,偏生沈寒山作妖,非要讲成“同船之人”。若没听清,岂不是暗示他乃苏芷同床共枕的夫婿?
这人什么毛病?总爱占人便宜。
苏芷明知沈寒山是捉摸不透的乖张性子,却也有一丝难言的心神恍惚。
她松了手,瞪人一眼:“你就不能正常一点?”
沈寒山挑眉:“我同芷芷说什么了?被你认为这般疯魔?”
苏芷也说不上来,她总觉得沈寒山每句话里都带着坑,稍有不慎就会落入他的圈套。
偏偏这些陷阱又不是谋财害命的恶计,不伤人,却让她心生涟漪。那股子令人着恼不已的女儿心绪总耽误她的大事,偶尔一两回,还会让她不由自主想到沈寒山这个祸害。
讨厌他,很烦人。
沈寒山是她宦海沉浮途中的绊脚石。
“算了。”苏芷的辞藻没沈寒山这样丰富,讲不过他的地方,她就选择闭嘴。
一个文臣,一个武夫,能过到一块儿去,那是上天开眼,神仙眷顾!
呸,谁同他过日子?!
苏芷杀心又起,再回头看沈寒山,他已然拿起火钳子翻弄茶炉子里烧得正旺的香炭。
苏家下人待沈寒山真是礼遇,竟把君主赏赐的香炭拿来,供他煮茶。
而现在,沈寒山居然将紫芋丢入炭灰里埋着煨熟。
苏芷震惊:“你、你可知我府上香炭有多少?!你拿来煨芋,不是暴殄天物?!”
沈寒山稀松寻常地笑了句:“再好的名头,也只是生火用的炭,替我烹过一回茶,草木灰还能借来煨芋,已是物尽其用。”
他总有那么多理由,苏芷也不和他斤斤计较了。
原本要回屋休憩的心,在观火的途中,渐渐淡去。
苏芷坐回石凳上,单手支着下颌,看沈寒山烤吃食。
他有一双实在漂亮的手,指骨硬朗如翠竹,肌肤白皙如白玉。反观苏芷的五指,早年头拿过刀枪,亦抄过棒槌,指腹覆了一层厚茧子,实在粗粝。
很难想象沈寒山这种天生气质清贵的人,竟是寒门出身。
有种名不副实的荒唐,教她对沈寒山心里生厌的同时,又心生敬畏。
他也算是个了不起的官人。
沈寒山不知苏芷心里兜兜转转过那么多想头,他只是把煨熟了的肥芋抛到石桌上,再用茶具碾开芋皮。
芋皮一去,热气便腾腾涌出,将冬夜添上了几丝人间烟火气。
沈寒山信手拿来舀茶叶的小木勺,盛芋肉给苏芷吃:“你尝尝。”
苏芷没那么多规矩,夺来木勺小咬一口。芋头没什么味,连椒料盐巴都不撒,完全是原汁原味。独独这样,她也吃得有滋有味。
很难说是一种什么感觉,好似她和沈寒山掩在这一处不为人知的僻静地,偷摸干一些不可告人的事。
就好似,孩童们一块儿下河摸鱼,浑身衣裙弄得湿透了。怕贸贸然家去,被爹娘打骂,因此怯怯地躲在溪边烧火烤鱼虾,顺道烘干衣袖。
那时的鱼虾没有蘸料,是没什么味道的。不过有了“同甘共苦”的患难友情,大家一定吃得开怀。
苏芷如今就是这样的心境。
沈寒山不拿清贵文人的规矩了,明明只能用来分茶的茶勺,也做了他用,私下里给苏芷喂芋泥吃。
一向循规蹈矩挑不出错的人,暗地里却为她让步,坏了一身“修为”,怎能不教苏芷纳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