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行出一名郎君,身着梅竹纹圆领袍,肩上披一件狐毛氅衣。他长身玉立,站在台阶之上,端的是文雅风流之仪态。
范献想观他眉眼,奈何,郎君面上戴着傩戏恶鬼面具,神秘得很,不以正面目示人。
郎君撩袖,请范献入屋:“某可否请殿帅挪步小叙?”
范献知私宅已是他囊中物,四面八方皆蛰伏此人的爪牙之士。
他不敢轻举妄动,沉吟一声:“谁知你屋里有没有埋伏……”
闻言,郎君那双凤眸微动,他笑了下:“殿帅已入虎穴,还当自个儿能逃得出吗?你若是想发讯,尽管朝天穹放焰火,某无所畏惧。”
“你不怕死?”这话倒教范献举棋不定了,这个男人说话嚣张,难不成有什么底牌?
“某不怕,只担心殿帅追悔莫及。”
“我为何会后悔?”
“某对殿帅所做恶事,如数家珍。一人独享多不好,招来一群将领,众人其乐乐亦陶然。”
范献被他一番话堵住了口舌,顷刻间咬起牙关。
明明他是家宅主子,却让人三言两句占尽上风。
这人究竟是谁?!
郎君再次侧了侧身,迎他入门:“进来吧。”
范献挣扎了一会儿,还是进了屋。他倒要看看,这人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郎君亲手为范献端来一盏温茶,道:“殿帅看来是真不喜茶,某搜遍了府上库房,就连倒座房都巡视一二,这才搜刮出几两边角料。横竖你也不懂茶,随意吃吃吧。”
竖子狂妄!竟敢讥讽他!
范献抚了抚沏茶建盏,茶温正好,他心里蓦然一惊,悟出几件事来——这位郎君是知他吃了酒,故而泡茶供他解酒;而茶温适口,此人显然也知他下值时间,才能这样恰到好处备好热茶。
他盯上他已久!
范献沉下心来,问:“你寻我,究竟有什么事?”
他不晓得来人底细,语气客气许多。
总算磨温驯了范献的性子,郎君很满意。
打狗么,总得另辟蹊径。
郎君双手对折,揣在袖缘之中,良久不语。
他陷在圈椅之中,虚扶茶案,体态慵懒,指尖摩挲,似是取暖,又似是故意给范献下马威,想教他难堪。
只一点,可以确信,郎君不可一世,全没将范献放在眼里。
少顷,郎君恩赐一般开口:“大庆八年,殿帅为求官家倚重,设下杀局,以身挡箭,命悬一线。官家感念殿帅乃骨鲠之臣,擢升你为殿前司都指挥使,你因一命获富贵加身,自此高官厚禄,步步登高。殊不知,你麾下诸班直本就是护卫君主安危,能容这样一条漏网之鱼近官家身,已是渎职,罪无可赦。遑论,那名内侍肯舍命刺君,也有你首肯授意……你以他家中父母性命要挟,逼他行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