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那儿以后,阿姐看到大兄便绕着走,鲜少同他讲话,似是赌气。
不过也无需一个月,两人便重归于好,再没乌鸡眼似的争斗。
他想着,一家子住一块儿真好,只可惜天不遂人愿,起变故的时候,沈寒山才七岁出头。
十七年前的他,是家中最小、个子最矮的郎君。
那日,平素井然有序的内廷司府乱作一团,隔门望去,殿外火光四起,人仰马翻。
大兄带着近身随侍的宫娥,焦急寻上沈寒山,催他过来。
今日,大兄难得肃穆庄重。他着了朱衣朝服,很有储君威风堂堂的气派。
只大兄眉心染血,也忘了擦拭,平添几分狼藉与可怖。
他没时间同小郎君细说,抬手推沈寒山上马:“跟着我的人走,待会儿入了偏殿,你和二娘子待在一块儿,决计不要出来!明白吗?”
沈寒山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慌张地问:“阿兄,那你呢?父亲与母亲呢?阿兄,你不在的话……我害怕。”
阿兄揉了揉他的头,道:“别怕,暂且躲一躲,你们是安全的。前有诸卫禁军武候监门,往后还有‘碎云’死士前来搭救,你们一定能逃出生天。”
什、什么逃出生天?
“阿兄、阿兄你别走。”沈寒山紧紧攥住兄长的衣袍,可是他力气太小、太年幼,要走的人,终究是抓不住的。
阿兄离开了,同他背道而驰。
沈寒山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若他和阿姐所在偏殿是安全的,那么阿兄与家中大人待的地方,便危机四伏。
他们守着家中两个小孩儿,不愿他们受苦受难。
沈寒山咬住唇,忍着没哭。
他要维持天家尊严,所以不能轻易掉眼泪。
沈寒山望着阿兄身上那一件朝服,直至人变成一个红点,似朱砂痣,也像血星子。
沈寒山知道,那一身衣裳,乃是他大兄储君的象征。
阿兄是父君巡狩出征时、留京帮着监过国的皇太子,故而可着朱衣朝服。
他故意要穿这身,为的是昭告天下人,他乃继位国君。
可杀,不可辱。
沈寒山被藏入挟殿,内侍频频来送信,先是父君被宦臣刺杀,后是母亲眼见夫君遇害,唯恐他泉下寂寞,生死相随,最后……轮到大兄了。
他为弟弟妹妹们引去大批入禁中的叛军,最终死于乱箭之下。
死时,大兄膝骨不折,直立倒地,融入温热的血海之中。
血流成河,伏尸百万。
他终是全了天家的颜面,没跪佞臣,以命庇护了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