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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官颁了懿旨,笑吟吟地告退走了,连府众人纷纷上前向胜男道喜。
可胜男的眼睛里却只有连瑜,她看着连瑜,眼睛里都是泪,高官手里不止一轴诰命,但也是有严格的数量限制,对象限制的,哪里有给妾请封的额道理?像她这样的女人,一般只能指望儿子的。可现在,连瑜给她请了诰命,给她这么一个明摆着命不久矣的妾室请了一封诰命!她不信这种事儿不会被人说道,她甚至可以想象因为这件事儿,有些人又多了一条攻击连瑜的借口,这多傻,这多傻!
人们全都散了,屋里头只剩下胜男跟连瑜,她颤声对连瑜道:“公子,你真不必这样的,你这样,日后谈婚论嫁会被人挑理的……”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她快死了,她快死了,她真的不想死。
连瑜笑笑:“我有你,有巧巧,还有静儿这么个乖女儿,还说什么谈婚论嫁?我手上四轴诰命,送你一轴有什么不行的?”
胜男道:“公子,你别说傻话!你看看,家里头现在都什么样子了?没个正经的夫人,家都不像个家啊!”她忖度着连瑜的想法,小声问:“公子,你是不是,喜欢长平公主?”
连瑜正端了茶杯喝茶,闻言一口水喷了出来:“说什么混话!阿昭是我妹妹!”
胜男道:“小时候是妹妹,现在也是么?我知道公子不娶妻,一方面是不放心家里这些人,一方面也是您眼光高,不想再凑合……您倒是说说看,这两条,长平公主是哪一条达不到?她是会对家里这些人不好,还是您看不上她?”
连瑜苦笑道:“她确实不是那种会欺负庶女妾室的女人,问题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委屈自己?她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怎么会看得上我——”
连瑜的声音戛然而止,他不可置信地看向胜男,胜男垂下眼睛,轻轻笑笑:“所以您也发现了,您不是不喜欢她,只是心里头明白不可能,所以才不肯多想罢了。”
连瑜猛地站了起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太荒谬了,这太荒谬了!他怎么会把秦昭当做结婚的对象来考虑?而且,这算是怎么回事儿?自己的妾室去劝自己娶妻?他曾天真地想要去享受贤妻美妾,大家开开心心地在一起生活的日子,可是,此时此景他一点都不觉得满足!他一把抓起胜男的手,把她的手拽到了自己的怀里,贴在自己的胸口上:“你看看,这里头放着一颗心,这颗心是热的,还在跳呢,你现在要把这颗心,送给别人么?”
胜男泪流满面:“公子的心是热的,还在跳着,可是我的心却跳不了几天了!公子,我知道你是最重情的人,娇娘死的时候,你病了那么久,养了一二年才好;惜惜死的时候,你又是大病一场;我并非自视甚高,我只是清楚公子的为人,我死了的话,公子一定会很伤心的。伤心也就罢了,你要是再病了怎么办?你病了,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公子,我求您了,您去试试看好不好?现在家里头就剩一个巧巧了,她是个乖巧的,如今又一心扑在大姑娘身上,公主不会容不下她的……您试试看,试试看好不好!?等我死了,等我死了”
连瑜一把捂住她的嘴:“不要说了,我只要你好好的。”他轻轻拿手拍了拍胜男的后背:“只要你好好的,你看,咱们先把诰命的朝服穿上看看如何?”
胜男看看托盘里的衣服,叹了口气:“黄皮瘦脸的,穿什么都不好看!”
连瑜笑道:“我就觉得你最好看。”
侍女们扶着胜男勉强站起来,把云霞鸳鸯纹的霞帔穿好,只是凤冠太重,只戴了一下,胜男便摘了下来,苦笑道:“实在撑不起来。”说完了,她又笑了:“我很小的时候,家里是开渡船的,那会儿但凡有点空闲,我便摘了莲蓬,或者逮了鲜鱼,顶在头上,游到路过的船便上兜售。运气好的时候,一天能赚二三百文,便是生意差的时候,赚的钱养活我自己也不成问题;等后来家里攒够钱,开了个脚店,我便帮父母打理生意,迎来送往。那会儿家里虽然不算富裕,每天都很累,可我真开心,我觉得我是个很有用的姑娘,比别人家的姑娘能干多了,我家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我们日后一定能过得更好。”
她说到这里,苦笑了起来:“可是能干有什么用呢?一场大火下来,家里什么都没了,爹娘明知道我能干,却还是把我卖了。其实真的没别的路了么?不是的,他们只是不想受苦罢了,只需扔下我一个,全家就能渡过难关,多简单的事儿呢!其实到那会儿,我还是不算恨他们的,小时候,他们对我也是不错的。”
“可等到我到了公子身边,等到我一天比一天过得顺遂,他们。他们就彻底变了。隔三差五的过来要钱,把弟弟惯的好吃懒做。我问他们难道没手没脚么,结果我娘说,他们辛辛苦苦赚一天钱,却吃不上几两肉,凭什么啊?凭什么我什么都不做就可以锦衣玉食,我一奶同胞的弟弟却要做粗活,当下等人……”
连瑜伸出手来,拉住胜男:“别说了,别说了,我知道你不容易,胜男,是我不好,我要是多关心你一点,也就不会让你过得这般累了!”
胜男笑笑,把头靠在连瑜肩膀上:“公子没有什么不好的,公子对我,已经好的不能再好了。我小时候,顶着大盆游水去卖莲蓬的时候,曾经见过一位知县奶奶。那位奶奶脾气好极了,说我小小年纪就知道给家人赚钱,真懂事,给了我好几个银角子。我倒现在都记得啊,她裙角绣着荷花鲤鱼,那绣线发着光,她打扮的就像仙女一样华丽。那会儿我就想,这辈子,若是让我穿上一身那样的衣裳,死了也甘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