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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昭摇摇头:“也不尽然啊!我倒觉得,一味地让女子恭顺,为丈夫着想,却对男人没有要求,那只能惯出白眼狼来!贞姐姐啊,我觉得你脾气有点太好了……”
贞娘脾气柔和不喜争执,听秦昭这么说,只微微一小:“照着先贤的书来做总是没有错的。”
秦昭纠结道:“可先贤说的女人都很倒霉,全都是牺牲了自己成全了男人啊!要是好男人也就罢了,可有些男人真的不值得啊。比如姐姐你刚才念的那个故事,真的太不值了!”
婉娘听不下去了,把绣绷子往桌子上一扔:“京师节女杀身成仁,义冠天下,到了你这里就成了不值了?妹妹这话在家里说说也就罢了,可不要到处乱讲,不知道的,只怕说咱们家的女孩子不懂仁义廉耻呢!”
婉娘一向嘴巴直脾气坏,秦昭知道她这个破毛病,听她说话刻薄也不生气,只是认认真真地说:“二姐姐先别急着给我说大道理,咱们就事论事,就说说这个京师节女的故事吧!这故事说的很清楚,是她丈夫招来的仇人,与妻子,还有妻子的父亲全无相干,可为什么故事的结局却是让妻子用性命来偿?要说夫妻感情深厚,愿意为对方死,那没什么可说的……可这个故事里头的丈夫值得她这么做么?我就不明白了,这位妻子已经把前因后果告诉了丈夫,她丈夫怎么就人能忍心看着妻子为了他而赴死,全无劝阻呢?她妻子对他情深意重,那他对妻子呢?眼见着妻子因为他的错误而备受煎熬,不说想办法解决也就罢了,竟能眼睁睁地看着妻子替他去死,碰上这样的丈夫,便是不死,平日里也快活不到哪里去吧!”
秦昭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别说心直口快却一向缺乏逻辑的婉娘没话辩驳,蓉娘则小声说:“好像确实挺不值的……”
反倒是一向不喜欢与人争执的贞娘提出了不同的意见:“那依你看,这女子该怎么做?父亲的性命在别人手里握着,难道她要杀了丈夫救父亲么?”
秦昭摇摇头:“我不是说这位京师节女做得不够好,对她来说,可能这是唯一能让她两个最亲的人都保留姓名的办法了!我只是觉得不公平,人们在夸赞这个女人的时候,似乎都忘了她丈夫的贪生怕死,无情无义……而如果这事情反过来,是妻子家里有了祸端的,他人以丈夫母亲的生命相威胁的话,那这事情的结尾一定是那女子主动去死,消解仇恨吧?又比如那个召申男女的故事,明明是夫家不守规矩在先,却让一个小女子为了那点虚名又是坐牢又是受审的,我就纳闷了,她那个夫家有诉讼的闲心,怎么就不肯老老实实地把婚礼的程序走完?到底哪个更麻烦?这根本不合情理啊!我不喜欢列女传,是因为这里头好多故事是不合情理,是非不分……始作俑者,往往得不到惩罚,让一群弱女子去剁手毁容上吊主动被人砍脑袋的……还要拿出来津津乐道,实在是岂有此理。”
秦昭这一番话说的可算得上是有理有据了,不管是贞娘婉娘还是蓉娘,全都说不出话来,但要说这些人被她说服了,那也不可能,比如蓉娘想的就是:“牙尖嘴利,我说不过她……”
秦大奶奶听得头大:“好了,好了,女孩子老老实实按照规矩行事,把圣人的话记在心里就是了,哪里有这么值不值的?阿昭,你也不小了,跟姐妹们随便聊聊,胡说一气也就是了,出去可一定要注意,莫要这么胡言乱语了!”
秦昭道:“我出去自然不会说这些话啊,这不就是在家里,才跟姐姐们谈谈么?可我哪里有胡言乱语呢?列女传这种东西,知道也就行了,真把它当做金科玉律,那是要吃大亏……”
秦大奶奶又气又笑:“这孩子,一点都不让人,好孩子,你这样子,什么都要跟人家争一争,日后嫁人可怎么办?难道也要跟公婆讲道理不成?”
秦昭郁闷地撅嘴道:“难道公婆丈夫就可以不讲理了不成?”
秦大奶奶笑道:“正经人家,都是讲道理的,大事情上不出错儿,小事儿上忍忍也就是了。”
秦昭很想说若是夫家的人在大事儿上做错了呢?总算憋了回去,笑道:“大伯母说的是。”
秦昭又闲聊了一会儿,便告辞走了。
婉娘等她一走,便哼了一声:“长了一张利嘴,什么事儿都要争一争,看她日后嫁了人,谁能忍得了她!”
秦大奶奶怒道:“住口!你看看你现在住在哪里?说得出这等没良心的话!”
婉娘委屈道:“我怎么没良心了?我就是看不惯她这个牙尖嘴利的样子!你看看她有一点把我们当姐姐的模样么?”
秦大奶奶叹道:“她怎么不把你当姐姐了?你不过是说不过人家,所以才不舒服吧!”自己的女儿自己最清楚,秦大奶奶给婉娘留了情面,其实她清楚得很,自己的小女儿哪里是因为说不过对方才生气?不过是寄人篱下,看着秦昭过的无比肆意,心里不舒服罢了。
贞娘也知道自己妹妹的脾气,婉娘长得好,嘴也甜,父亲跟兄弟们全都最喜欢她,千娇百宠的长大,现在却只能作为一个堂姑娘,仰仗叔叔的鼻息生活,再看看秦昭这样子惬意,心里能顺畅才怪!
婉娘确实不喜欢秦昭,秦昭长得不如自己,读书也未必有蓉娘好,整日那个轻浮跳脱的样子,给贞娘提鞋也不配!可偏偏这么个女孩子,所有人都喜欢,身边一个解元公也就罢了,现在还与个小王子玩到了一处。她心中一边对秦昭的随便的行为而觉得不屑,一边又觉得深深的不公:她若不是二叔的女儿,谁还能这么稀罕她惯着他?老天真是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