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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仗着赵航的身体素质实在是特别好,换了别人,这种滴水成冰的天气,这么个折腾法,一定会生病的。
赵航没有生病,但是他的精神依然很差,这座熟悉的城市此刻对于他来说是如此陌生,他环视周围,竟没有一张熟悉的面孔。终于有卫兵想起他来,早上做饭的时候看他一脸彷徨,叫了他过去吃饭:“赵大哥,随便吃点吧,先垫垫肚子,过阵子还有的忙呢!”
赵航浑浑噩噩地端起碗,喝了几口,已经僵住了的思维似乎被这热气推动,重新转了起来,他忽然想起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请问……蒙古人,是从北面打过来的?然后,还是从北门跑出去?”
一个站在一旁喝粥的卫兵听了这话,啪的一下把碗狠狠地放在石台上:“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哭的跟个娘们似的,将军竟看上了这种东西。”说罢便气冲冲地跑开了。
先前招呼赵航过来吃饭的卫兵小声说:“赵大哥,别生他的气,他是太原人,他全家都……蒙古人自然是从北面打过来的。”
赵航愣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我知道,我知道的……我只是想着,要是有可能,他们没从杨树屯那儿路过,就好了。”他低着头,眼圈发涩,上帝啊,请保佑他们平安,求求您了,求求您了。
在他接受了要留在这个时代一辈子的现实之后,这个世界轻柔的面纱却被蓦地撕开,露出了狰狞的面孔。
卫兵们拦不住赵航,他还是骑着马跑到了城北杨树屯。
杨树屯外,一群人正在掩埋死者,大部分是女人孩子。
杨树屯是离官道最近的,他们毫不意外地遭到了蒙古人的洗劫。退伍的老兵依然是老兵,他们的血还没有冷下去,于是,一场完全不对等的厮杀发生了。一个杨树屯,留下了一百多具蒙古人的尸体……毕竟是当过兵的人,他们的反应十分迅速,发现了蒙古人的踪迹,就急忙把让家里的女人孩子躲起来,或者逃到山上。
许多时候,人之所以坚强,是因为他们有需要保护的东西。这些老兵们大多残疾,可他们却用自己的生命拖住了蒙古人,为妻儿争取了逃脱的时间。村里的七百多个老兵,无一例外,全都倒在了这里。
屠村,屠城,这类的词语,赵航过去,只在教科书中见到过,他见到的只是冰冷的文字跟简单的数据……而此刻,他看着那一大片坟墓,竟有了一种奇特的不真实感。
他们真的全都死了么?这些人,绝大部分他都说不出名字,可是,他几乎都见过……他们曾为了保卫自己的国家而战斗多年,然后,在退役之后,过着贫困潦倒的生活……好不容易,生活又有了一点点希望,他们却又为了保护自己的家人,倒在了这里。
出事儿的那天,是腊八,厂子里许多人都已经提前放假,回到了村里准备过年,谁知道没等迎来新年,却迎来了残暴的蒙古人。他们是不幸的,如果他们没有回来过节,就能够逃过一劫;而另一方面,他们大部分或许在死前依然庆幸:幸好回来了,幸好回来了,多一个人,就多一份保护家园的力量,就能让那些逃到上山的女人跟孩子们跑的更远,更安全。
赵航在人群中看到了王三郎的妻子,她挺着肚子,穿着一身的麻衣,一脸呆滞地被人搀扶着走着。赵航三个月前离开的时候,王三郎才知道妻子怀孕的消息,他买了酒肉,请了好友们大吃了一顿,赵航正好蹭到那那顿饭,那时候,那个永远乐观向上的王三郎,对未来是如此的充满希望。
即使失去了双腿,他也从没放弃过对幸福的追求。可现在,他的身体已经僵硬,被埋在冰冷的泥土里,他还没看到自己的孩子出生,他还没给妻子盖上他承诺过的“三间大瓦房”
赵航没有哭,他面无表情地站在人群的外面,听着那些老幼妇孺悲戚的哭声,他看了好一会儿,然后猛地转身,上了马,朝太原城里跑去。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真实的感觉到,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一个血淋淋的,与他过去的生活的世界完全不同的一个真实的世界。那么的古老,那么的可爱,有那么的残酷。
他没有办法不恨那些蒙古人。
☆、第67章第六十七章
严青是在三天后回来的。
他风尘仆仆,一脸的疲倦,在看到赵航那副颓唐的样子之后,并没有说任何劝慰的话,只是看了他半晌,轻声问,“你到底是为什么跟我回来的,”
为什么回来,
赵航愣了一下,随即瞪大了眼睛,他抬起头看向严青,好半天,才涩声答道,“我是来帮助您处理这次的疫情的。”
严青轻轻点头,“那好,去做吧!我现在实在没有时间忙着写,军队上的事儿就够我忙的了。你跟着何五去南大营那里帮帮忙。”
赵航点点头,站了起来,正想走,又忍不住问道:“大人,那些蒙古人——”
严青阴沉地笑了一下:“我既然回来了,又怎么会让他们逃回到草原上!除了白林喜那个疯子,其他几路人马都回来了,一个都没逃掉。”
赵航愣了一下,他有些无法想象,那么多的人的下场,就被这一句“一个都没逃掉”给概括了。他想了想,忍不住问:“那白林喜?”
严青“嗤”了一声:“你难道是担心他会死了么?死不了的,那厮杀起人来便刹不住,这会儿还没回来,怕是故意放了他追的那股蒙古人走……想来是要顺藤摸瓜,把他们老巢掀了。”
“哦,这样啊。”赵航轻轻点头:“那我就放心了。”到底放什么心,他自己也说不清……那些大宋的士兵,他并不认识,想也知道,在严青轻描淡写的形容之下,是多少的牺牲。可他不愿去多想,此刻,他恨不得立刻飞去疫区,他宁可去面对与病魔搏斗的病人,也不想去想这种人与人之间的厮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