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过之后,他的神情又微微一黯,然后说道:“当初母亲买下她,就是看重她外柔内刚的性子,再说跟在母亲身边那么多年,有些刺也都调教好了。”
“……”
“而你那丫头,看上去张牙舞爪的,却是个刀子嘴豆腐心,他们两个性子互补,跟在你身边都好。”
“……”
“再加上一个卧雪,你身边的人也算都不错了。”
商如意知道他看人向来极准,这三个丫头各有所长,也各有所短,跟在自己身边各有用处,的确很不错了。
这时,神倦阁到了。
商如意小时候来过这个地方,是长安城内最大的酒楼,而且主人家也倨傲得很,楼中的酒菜贵逾天价,令大部分人都望而却步,可他却对文人墨客网开一面,尤其能在楼中留下墨宝,且得到主人赞赏的,甚至能免去数月的酒钱,因此文人墨客接踵而至,一些赛诗会,赛歌会也常在此地召开。
所以,这里虽然算不上客似云来,却又是长安城内最令人向往的酒楼。
此刻,宇文晔留了图舍儿他们在沈无峥这样的人等候,那店小二哪怕不认得眼前的是秦王和秦王妃,也殷勤不已的引着他们上了楼,果然看到沈无峥坐在靠窗的一处座位上。他面前摆了一杯清茶,还有店家奉送的几样果品,可一点未动,只望着远处的发芽的柳枝和冒着粉红骨朵的桃树出神,眼中却并没有映出那斑斓春色。
宇文晔和商如意走过去,商如意轻声道:“哥。”
一听到她的声音,沈无峥立刻回神,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忙招呼他们坐下,又让店小二过来点菜,但宇文晔和商如意刚刚吃完东西,也没什么胃口,只点了两杯茶和一些新鲜的果品便作罢。
商如意坐定后问道:“哥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沈无峥的眼神微微一黯,却也并不隐瞒:“我在想虞明月跟我说的那些话。”
一听这话,商如意和宇文晔对视了一眼。
她早起就听宇文晔说这些日子沈无峥做事的时候时常走神,似乎就是因为虞明月的那些话,此刻看来正是如此。而且连喝茶的间隙都会令他走神,不知道这些日子他到底想了多久,多深。
商如意忍不住道:“哥,你那晚到底为什么要去找那个虞明月?她又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沈无峥沉默了许久,才沉沉道:“那天她说的那些话让我心里很难受。我找她,是想要问个清楚,问问她的那个‘故乡’,是不是人人都不聆圣人训,是不是以恶行为荣,而不行仁道。”
说着说着,他的脸色变得凝重了起来。
商如意恍然大悟,这就是那天宇文晔说的,他的反应有些过激的原因。
对于沈无峥这样的人来说,一个坏人的出现,一个人,或者一群人无德,不算什么大事,但虞明月来自的地方与别不同,几百年后,虽然他们不可能活到那个时候,但却象征着一种目标,让他们仿佛看到自己这一生所奋斗不息的终点似得。
可是,虞明月的所言所行,让他开始怀疑起未来的一切。
就好像,如果此刻有人告诉他们,宇文渊创建的大盛王朝会是一个罪恶的,在史书上留下不堪的一笔的王朝,他们也会难受,甚至接受不了。
而说到这里,沈无峥的眼中也浮起了隐隐的怒意,道:“如果她真的是几百年后来的人,如果那个时候的世道真如她所说的——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还说浩然正气是有毒的话……那我的心里,真的很难受。”
说到最后几个字,他甚至已经开始不自觉的咬牙。
可见,虞明月的那些话,对他的打击有多大。
沈无峥手中握着茶杯,手指不断的用力,连指关节都挣得发白,他道:“我从不否认人有善恶,因为善恶都是人的天性。可是,善恶不固,善可堕落为恶,恶也能修行为善;而人,生而为人,为万灵之长,就是要懂得修行,懂得去恶存善。”
“至于她说的,什么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这是世间的无奈,却也是有识之士应该以身为则,甚至为盾,去抵御的恶相。但她居然以此为律,为准,反倒去辱没心中怀有善念的人。”
“如果让那种念头盛行,那么,那不仅是她的悲哀,也是她所存的,那个世道的悲哀。”
听到他的这番话,商如意也沉默了下来。
再开口的反倒是一直沉默不语的宇文晔,只见他眉心微蹙,眼神中也
提起这个,沈无峥神色稍霁。
他冷冷道:“这个虞明月平日里说一些歪理倒是能言善道,可真正要让她说明白一些东西,她却颠三倒四,连自己活在什么世道都好像弄不清楚。”
“那她——”
“不过有一件事,她倒是一句话就说清楚了。”
“哦?是什么?”
沈无峥抬头看向宇文晔,道:“她说,她所在的那个国家,几十年都没有打过仗了。”
“……!”
一听到这句话,宇文晔的眼睛都亮了。
不仅宇文晔,商如意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诧异的道:“几十年都不打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