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如此,窦文扬能如此跋扈吗?”
这话说的是窦文扬,却有嘲讽陈琮是趁着薛白不在才敢改正朔,深有鄙夷之意。
陈琮也就有话直说,道:“父皇既知他不在我才好掌控朝局,又岂可太早让他回京?”
“哼,他根基浅薄,一旦没了战事,人心自然在你。”
陈琮听不进这些,认为陈隆基说这些,无非是因为被薛白抢了杨玉环,故而恼羞成怒。而窦文扬给自己指明的道路十分正确,眼下缺的只是笼络人心的钱财。
他遂再请陈隆基下旨,让各郡县恢复进贡,再现当年“三郎得宝”的盛况。
其实此事,陈隆基是非常愿意做的,让他吩咐地方官员,能让他参与国政,重掌一部分权力。方才高力士故意喝叱窦文扬,就是避免陈琮警觉。
于是,他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还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陈琮大喜,心中憧憬着待有了钱财开道,万事大吉。
以前,陈隆基挥霍钱财、重赏官员的行为其实在他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虽不自知,内心却以为权谋最厉害的手段就是这样。
窦文扬几次与陈琮说要收买人心而从内帑拿钱,之后又收受官员行贿,给他们安插官职,使得朝堂上越来越多才行不佳的官员向圣人表忠。
可谓是一举两得,一件事收两份钱。
他自幼贫贱,对钱财有种贪婪的渴慕。从小到大印象最深的就是权贵们互相攀比、争相斗富的场面。
那确实是天宝年间长安城的一大盛景,杨玉瑶只要见到有人的宅邸比她的奢华,便要把自家宅子拆了重建,可长安豪宅数不胜数,又岂会让她夺魁?别的不说,王鉷的自雨亭工艺之巧,造价之高就是一绝。
窦文扬如今也终于可以参与到这种奢豪的行为当中。
钱他虽然不缺,却也永远不会满足。
此外,世间许多事并不是有钱就足够的。
这日窦文扬在宫中受了高力士的气,回到家中,却见他的儿子窦余正在委屈巴巴地蹲在大堂的门槛上哭,鼻涕眼泪一大把。
窦余自然不是他亲生的,乃是他的侄子,今年才七岁,长得白白胖胖、圆圆滚滚,甚是可爱。窦文扬早就羡慕兄长有这样一个儿子,得势之后就过继了过来。
“怎么了?哭甚?”
“阿爷!”窦余哭道:“儿子在国子监被人欺负了,他们……他们揪儿子的小命根子。”
窦文扬眼看着窦余鼻孔下冒出一个鼻涕泡然后“啪”地破了,听着他说到后来,登时惊怒。
“什么?狗崽子们也敢!”
窦文扬骂着,忙不迭上前,解开窦余的衣带,一看,那小东西还在。
他这才松了一口气,传宗接代的命根子没丢。
可他心眼小,恼怒之意不消,还在咬牙切齿地咒骂不已。
“走!去国子监,把敢欺辱你的人都揪出来!”
既然远在范阳的薛白重视学政,作为平生对手,窦文扬也不甘示弱,决定狠狠地给生徒们一番教训。
然而,到了国子监,他却是被郑虔、苏源明等人挡了下来,不许宦官进国子监的大门。
窦文扬如今是三品内侍监,自恃品级甚高,根本看不起这两个小官,颐指气使地站在台阶上指着他们大骂。
然而,这里不是宫城,没人惯着他,反而响起了嘘声一片。
“奸宦,你撒泡尿照照自己,也敢闯国子监。”
“哦,他这泡尿可得蹲着撒。”
众人哈哈大笑,窦文扬站在那气急败坏,恨不得传令禁卫来把这些读书人全给拿下,偏是禁卫之中还有郭千里、张小敬这些亲近薛白的将领,牢牢地把持住了长安的防卫力量。
骂又骂不过,杀又不能杀,窦文扬只好恨恨一跺脚,含愤而归。
事后,他传圣人中旨,要外贬郑虔、苏源明,以期在路上将此二人杀了。然而旨意到了中书门下省,颜真卿立即就驳回了,还反过来指窦文扬跋扈。
“我跋扈?我被人欺负成这样了还跋扈?!”
窦文扬终于被颜真卿气得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