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走了,他听见丑儿的声音还是那样,不疾不徐:“……夫人,人心不愚!此事以孙女之脾气,绝不善罢甘休。可正儿说,芈姓在秦百年,若不得善终,何人敢来秦?祖母乃是大秦王后,如今是,以后也是!事亲以孝,此永不更改。他作此想并非因祖母待他以慈悲,而是——为天下计!为天下计,可容难容之人。然,万事有度,彼时,亦是为天下计,未必不能杀尽害天下之人!”
桐桐说着,就站起身来,看向华阳夫人:“儿有祖父所赠之剑,发誓一生护持幼弟;先王临终拉着儿的手放在幼弟手上,要我们同袍同泽相互扶持。因而,此一生,儿甘愿为刀。”
说完,行一礼,“祖母有训,儿不敢不从。这就回东宫闭门自省,万望祖母保重。”
华阳夫人胸口起伏不定,竟是被一个小女君给吓住了。
嬴柱从里面走出来,看着华阳夫人:“你我夫妻,可能同心?”
华阳夫人俯身一跪,不敢言语。
桐桐一出来,就看见嬴子楚在外面:“父亲?”
嬴子楚轻叹一声,过来拉桐桐,攥着她的手没有言语,而后着人将她送回了东宫。
看着这孩子走远了,嬴子楚才一转身,往灵堂去了。
他跪在灵堂前,当着守孝的族人和百官的面,请求代母受罚:“……母亲因未曾打理好后宫事务,宫人殉葬未能制止而自责难安!身为人子,不忍母亲受难。今甘愿替母受刑,请依律行刑!”
嬴政面色大变:“父亲!”
赢傒看向嬴子楚,难得用正眼去看他:此举看似代母受过,可其实呢?却将华阳夫人之罪拿到了明面上,既能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又能将华阳夫人逼回内宫。更重要的是,此事之后,华阳夫人再要说嬴子楚不孝,处处拿捏他,那便办不到了。
灵堂之上,嬴子楚被杖刑十!
嬴柱知道的时候手里的药碗瞬间落地,指着外面剧烈的咳嗽起来:“……混账!”
华阳夫人白了脸色,整个人都抖了起来。
消息传到东宫,桐桐正誊抄《秦法》的手一抖,这一页落了墨点,废了。
她提笔在纸上一遍又一遍的写着四个字——为天下计!
嬴子楚趴在床榻上,一下一下的拍着儿子:“为父……甚是欣慰!我儿心胸豁达,小小年纪,便知为天下计。有包容之心,方可得天下!莫要做小儿之态!”
嬴政双手攥拳,抿紧嘴不能出声,良久才道:“为天下计,亲近之人受尽天下委屈。儿愿一人擎天,不愿连累他人。”
“何来他人?何来他人!”嬴子楚说着就失笑,“于你而言,为父是他人?丑儿是他人?痴儿啊,你愿一人擎天,为父亦盼能荫泽庇佑于你。而你阿姊愿意为刀,护佑于你。你之于我们,不是他人。我们之于你,此一生都不能是他人。”
嬴政不住的点头,守在父亲身边,直到他昏沉中睡过去。
天黑了,宫里安静极了,嬴政走出正殿,站在九重宫阙最高处看着灯火辉煌的咸阳城,久久的矗立着。
桑榆想起白天死了那么多人,低声问:“公子,怕吗?”风都是阴冷的。
这空荡荡的地方,天地间好似再无他人。
嬴政笑了,不仅不怕,还大踏步的在咸阳宫里走动了起来,他拔出比他还高的秦王剑指向上天,问说:“为天下计者,方配得天下,是否?是否?是否?”
苍天无言,只有一声声的回音在回响:是否……是否……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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