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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谨愣住了,容轩愣住了,邺王愣住了,连那些黑衣骑也愣住了,一时间屋内一片死寂。
“你……”好半天,邺王才开口,声音沙哑。
没等邺王说什么,四肢无力倒在地上的容轩却忽然挣扎着出声道:“瑞臻,你起来……你起来……”
他知道瑞臻有多骄傲,此时看到他竟然给邺王下跪,怎能不心如刀绞——这根本比杀了瑞臻还让他难受啊!
而这一声也让邺王清醒过来,想到瑞臻是为了救那侍卫,竟然愿意抛弃他一向坚守的东西,不由又妒又怒,简直要失了理智。
他蓦地转向容轩,脸上的表情已经无法用语言形容。他咬牙切齿对还呆着的黑衣骑道:“杀了他。”
瑞臻看到这一幕,心中大骇,知道邺王彻底动了杀念,再顾不得许多,出声哀求道:“不要!你放了他吧,让他出去。我再也不想了!我留在这儿,再也不想了!”
“你竟还护着他!”邺王看向瑞臻,一双眼睛寒气逼人,狠狠道:“朕偏让他死在你面前,看你还怎么护着他!”
说罢转向黑衣骑:“还等什么?!”
话音刚落,黑衣骑提刀往下一刺,剑锋“噗嗤”一声穿透容轩的脖子。后者身体被带着往上挺了一下,眼睛看着瑞臻,似乎想说些什么,但他气管已被戳烂,张嘴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出气声,没半刻,目光就渐渐直了,身体一沉倒在地上。
第五十五章血爱
五十五血爱
屋内是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啪嗒啪嗒。
那是眼泪滴落在地轻微的声响。
瑞臻瞪大了眼睛看着,仿佛仍不明白面前发生了什么,任由泪水夺眶而出,在他脸上肆虐。
他看不见邺王肃杀的面孔,看不见身侧朱谨叹息的神色,看不见面无表情的黑衣骑,和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满面恐惧的荣生。
他不管不顾,只是怔怔地看着倒在地上的那人,那身上不知道有多少伤痕的人。鲜血如涌泉一样从他脖子的破洞争先恐后地出来,像蛇一样往他脚下蔓延。
瑞臻恍恍惚惚明白一切都晚了,那个人,比他命还重要的那个人,他已经救不了了。瑞臻枯干的双唇微启,想叫他的名字,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死寂的房屋中,骤然爆出了一声悲鸣,撕心裂肺,蕴藏着无穷无尽的悲意。瑞臻像疯了一样大哭着嘶吼着,如此悲痛,像最绝望的小兽,那声音令在场每一个听到的人都震颤不已。
接着瑞臻忽然挪动了脚步,身形有些摇晃,却没有倒下去,就这样一路踉跄走向容轩。
朱谨身形微动,没有拦他。
黑衣骑阻在瑞臻身前,却也不敢真的拿刀锋相向,只伸手阻拦。瑞臻像是没看到他面前的一道道肉墙,径直走过去。黑衣骑有些为难地看向邺王,见后者没什么表示,便只做做样子就退开了。
瑞臻一步一步,走得十分艰难,像每往前一步都会遇到无穷的阻力一样。他一点点靠近容轩,鞋子踏在血水中,带出细细的波纹和声响,却又如此沉重。
他终于走到容轩面前,低身下去,不顾衣摆垂在血泊之中,只伸手将容轩抱在怀里。容轩身体还是温暖的,但瑞臻知道这只是假象,要不了多久,那些仅存的温度就会流逝,然后容轩就变得冰凉……僵硬。
“还是晚了……应该昨晚就走的。”瑞臻开口,声音低沉而干涩,却充满悔恨与悲痛。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他,但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动作,仿佛都被瑞臻的情绪感染了。就连邺王的眼中也闪动着一丝复杂的情绪,不知心中作何感想,他看着瑞臻将容轩抱在怀中,却依然沉默不语。
没人注意到,在瑞臻爆发出那撕心裂肺哭声的一瞬间,这位素来强悍冷酷的帝王忍不住往前微微挪动了一分,只是一分,之后他又站定了,握成拳头的双手却背在身后,青筋毕露。
是的,邺王后悔了。
见瑞臻如此悲痛欲绝的模样,暴怒之中的邺王仍然生出了后悔的念头。此时他的目光越过四周重重黑衣骑,落在瑞臻单薄的身体上,觉得那抹素白的身影如此孤单而凄楚。
邺王后悔了,这心思像一把钝刀在他心上来回割着,痛苦难当。但他同时又清楚地知道一切已无法挽回——从此之后,瑞臻还有可能再亲近他么?
但这样脆弱的情感也只是一瞬,邺王脸上又恢复了那抹冷酷与傲然的神情,冷冷看着瑞臻。就让他放肆一下吧,邺王想,从这之后,他再也逃不掉了。
而瑞臻半跪在那里,却像对那些目光毫无所察,只是抱着容轩地身体,将头埋的极低,低声不断诉说着什么。容轩的身体很沉,比他抱过的任何一次都要沉,没多久瑞臻就觉得手臂和腿都麻了。
看见容轩发丝有些凌乱,想起他素来注重仪容,瑞臻便下意识伸出手去,帮他整理好,然后握住容轩那冰冷苍白的手,紧紧握住,甚至到手指发白,开始隐隐作痛也不肯松开。
容轩这一生是为瑞臻活着的,去刺杀邺王也是为了他,刚才身中那么多刀也是为了护着他……似乎只要是为了他,容轩无论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他想起幼时跟容轩在一起的日子,不管多任性都被包容着,大大小小所有事都为他做好。
惜春殿里,容轩亲手种下的那些合欢还在,可他却离开自己了,永远地离开自己了。
“你怎么这么笨呢……要是丢下我,说不定就逃出去了啊……”瑞臻嘶哑着嗓子低声说,“你知道我最想的,就是你能好好活下去……”瑞臻的头更低了一些,额头碰到容轩的脸颊,默默感受那从里到外散发的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