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但是谁能做到呢?你见过么?
但是,我不会死。
我猛吞了一口不断落入口中的雨水,不顾知觉的流失奋力挣扎,我的眼前一片昏黑,只听到四周此起彼伏的低沉吼声。
凉凉的雨水洗刷着面颊,我稍稍清醒了些。睁开眼,眼前的景象震得我几乎窒息。坡下平地上,最后一头犀豹哑声嘶吼着倒下,雨点在横七竖八的犀豹的尸体上溅开水花,美丽的斑纹被冲刷得发亮,雨水汇成了血红的溪流漫过我身边。尸堆中站立着一个身影,被雨水打湿了全身,打成绺的青丝乌金的色泽依然亮得耀眼。黑色的,和我正好相反的颜色。他微微低着头,静静立在那里。我无力地卧在地上,心里一颤。好厉害!一次杀死这么多猎物在丛林中可是极少见的,尤其对方还是犀豹。再残酷的猎手都不能也不会一次杀光一个族群,而做到这件事的他居然看上去比我还要年轻。更奇怪的是他为什么会有这种表情呢?面对自己亲手制造的死亡的萧杀,他又在想什么?他也早就听见了我滚下来的动静,慢慢抬头,慢慢向我走来。要来杀我吗?我凝视着他。最后我还是要面对同死亡的搏斗。
我不怕死。我经历过无数次绝望的境地,但是眼看他一步步走近,却第一次油然而生一股恐惧感。所有犀豹倒在他的脚下,但是我没有见到他身上有一滴血,没有看出任何表明他曾动手的迹象。太强了,他肯定比我强,而且比我见过的猎手都强。而我,只会半死不活地躺在这里任人宰割,给他拣个现成。大雨不断冲刷着我的视线,我全身的血越来越冷。
他走到我身边,俯下头来。脸上的神情微微改变,略带一些好奇向我俯下身来。我呆了一阵。他的眼睛。夜的颜色下是金黄得犹如旭日一般明亮的双眸。只可惜,我没感觉到这太阳光线的任何温度,那是一种和他的表情与年龄不符的超然物外的冷酷和淡漠,震慑得我真的差点停止呼吸。
清脆的雷声滚过头顶,在他的眼里我看到了天边划过一道紫色的闪电,但是却没有在那双眸子里反射出一点光芒。他身子伏得更低了,脸孔靠近我的头。看我还有没有气,然后再补一下子吗?从恐惧和震惊中猛醒,我忽然间觉得非常不服气,非常生气,还有一股莫名其妙的悸动,突然挺身半坐昂头叼住了他的尖耳。他猛地甩头,脸上露出明显的恼怒。也许刚才他还不想杀我,但这下子我简直是在找死。我真的是疯了。再也没有多余的力气,我咕哝了一句,闭上了眼睛,软软栽倒,陷进了无边的黑暗中。
我醒来的时候躺在白桦树下,从身侧传递过来暖暖的温度。半迷糊状态中我惬意地翻了个身,把视线移过来——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我我我居然躺在一头犀豹的怀里!我尖叫一声一跳而起,它却居然一动也没动。哎?好像不太对劲。我定下神来小心凑近一看,它的咽喉有一个大洞,只是血早已被雨水冲掉了。哦,这不是我猎杀的那头吗?那么……
我找回了昏迷以前的记忆,游目四顾,他就坐在离我几丈远的大树底下,抿着嘴笑。他的眼睛闪着光,但是这光芒却掩藏在一层烟雾之下。
就这样,我们认识了。我不会表达,却不能不表达对救命之恩的感激之情,尤其是对方还这么厉害的时候。但出乎我意料之外,他相当高傲和适当地接受了我不像感谢的感谢,这是丛林里任何生物都做不到的。他不像是一个猎手。我尴尬地注意到他耳朵上还留着我的齿痕。
雨虽然小了,但是却没有停的趋势。他还是相当高傲地想自己离开,但我发现他的确不是猎手,而像个公子哥儿,就是说,他根本不懂应该用什么措施来挡雨。难怪刚才他直接把我扔在犀豹底下。我真是命大,受伤之后的身躯居然没给这豹子压死。我提议他到我那里去躲躲雨作为我咬了他耳朵他却救了我的报偿,只换来狠狠一瞪。但当我三步一喘,两步一歇地拖着死犀豹回家时,他还是默默地跟着我回来了。
我的栖身之所是一个颇为宽广的洞穴。这是我恶战了四场才抢来的,代价是险些丢了一条腿。他有点不以为然,我愤愤地表示你厉害,还不是被我咬了一口。他涨红了脸说他没注意到以及我太野蛮不讲道理,可是对对手必须严加防范,不能掉以轻心是丛林的生存规则之一。猎手中代代相传,我则是从实战中体验到的。无论他是谁他都应该知道这个,除非他真的太幼稚。
但是我没有问他的底细。我不知道他是谁以及他所属种族的名字,而我就这么把他带回我的老窝说明我也还不成熟,没什么说别人的资格。雨越下越大,而且没有停的趋势,我们只能呆在洞里,饿了吃犀豹肉,其余时间默默相对。他的眼神清澈,但是和初见时不太一样,明亮的眼睛也象笼上了雨丝,朦朦胧胧的。为什么会这样?我疑惑,我心里很不舒服,但我不问,也不去理他,只是远远离开他去做自己的事情。我不会妄自去相信别人、接近别人的,看来他和我一样。
洞里有一个地方长满药草。背上伤口太痛了我就靠着长满草的山壁用力蹭蹭。没有人帮我,漫长的岁月中我都是这么处理够不到的伤口的。他若无其事地离地老远看着。这样更好,我会更自然一点。
第三天时候他出去了,我以为他走了,可是他又猎到一头犀豹拖了回来。很好,他不愁饿着,就不用我管了。我这样子不能出去,我没他那个本事,大雨天的我出去也抓不到猎物,我节省地吃着我的那头犀豹。他坐在他的猎物旁,用奇怪的眼神沉默地看着我。我报以一个不解的表情。第六天,我睡得迷迷糊糊时,一个声音在我耳边说,雨快停了,而且我借他地方躲雨这么多天,早补偿了我咬他的帐还有余,因此他允许我吃他猎来的东西。等我张开眼,洞里和以前一样,只剩我一个人了。我碰了碰他留下的猎物,心里一下子象涨满了什么,一下子又空空的。这是我第一次吃别人留给我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