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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叛军的圈子中央缓缓走近,右手提剑,左手慢慢放在门上。那一霎那间,我和门里的人同时感受到了对方的气息。
我飞快地退出一步,一剑劈下。与此同时门里响起一声大喝,厚及三寸的桐木大门裂做十七八块飞上天空。木屑纷飞中,我看见对面一个绝望的眼神一闪而没。我大踏步追了进去,门里一道连绵的血迹向里一直延伸过去。
府门前的叛军高举火把跟着一拥而入。
我在内堂找到了持国天。屋角的灯台上,点燃了两根红烛。持国天以刀杵地,立在亮处等待着我。他的胸脯起伏,微微喘息,右胸上一道口子,鲜血涔涔而下,染红了衣襟。我环视一周,在屋子一侧,一个年纪尚幼的小女孩正在看着我,无视她父亲鲜血淋漓的身影,看着我的目光,平静而又清澈。
她应该是持国天的女儿。但是他并没有把她庇护在自己肋下。持国天身后传来压抑着的啜泣声,我慢慢挪动脚步,转换了个方向,看到屋子最里面坐着一个女人,低着头,哭泣声从垂落的长发缝隙中透将出来。
持国天随着我的脚步转动着身子,竭力挡住他身后的女人。眼神就像一只落入陷阱的受伤的野兽。我冷笑起来。外面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叛军在堂外列开队伍,伐楼那奔进堂来,垂手立在我身后。
我用手指拭着剑上的血痕,说道:“打扰了,持国天王。”
持国天怒视着我,忽然大吼道:“那不是你的剑术,那不是你的剑术!你这个叛徒!”
我的动作停了下来,三只眼睛一起睁了开来。没错,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力量,是我吸取了他的生命才得来的力量,这是我犯罪的代价!
雷神剑带起了风声,持国天挥刀招架,却被硬生生震开跌倒了屋角,左边胸膛上又出现了一道剑伤,鲜血直溅到脸上,角落里的烛台被震得晃了几晃,烛光和阴影在持国天血迹斑驳的脸上晃来晃去,越加显得可怖。
那女人惊叫一声,扑了过去,抓住持国天的手臂,眼泪点点落下。
那小女孩也跑了过去,持国天看也不看,推开那女人的手,低声道:“看着你妈妈。”扶着刀试图立起。那女人哭道:“你不应该回来,你为什么不随着天帝陛下走,我们不值得你这样……”那女孩蹙了蹙眉,扶住了想要再扑上去的母亲。
持国天背对着她,道:“我作为臣子,已经送天帝安全离开了……你忘记了,我却不能忘记,我还是你的丈夫。”
我暗暗点了点头。那女人果然是持国天的妻子,天帝的乐师,幹达婆王。
幹达婆王哭着说不出话来。
持国天缓缓站直身子,道:“我还没有问你,为什么不肯回去乾陀罗者?为什么要日复一日地在善见城等待?你等的又是谁?我每次和你同房,你为什么都要流泪?你哪怕明白地拒绝我也好,你却什么也不说,偏偏……偏偏我又做不到违逆你的泪水……天界的人,连我们的侍从都在笑话我们,一出事,他们都走光了……走得好,走得好!……我为什么回来?我如果要你走,你会心甘情愿跟我一起走么?”
幹达婆王低头不答。
伐楼那在我身后叹了口气。
我却心中一痛,心头浮现出他的影子。我也是想要带他走,可是,他等的又是什么?他会肯和我走么?
持国天看着我,走进一步,道:“我从来没有问过你,那个人是谁。但是,我今天为你回来,我要你记住,你只能是我的,你欠我的!夫人,我问你,你肯不肯说,你再也不想起那个人,你愿意陪我死在一起?”
幹达婆王泪珠滚滚而下,道:“我……我对不起你……”忽然伸手去抱女儿,哭道:“你杀了我吧,让我们死在这里……”
她的女儿忽然垂下眼睛,身子一侧,闪开了母亲伸过来的双手。
持国天脸上现出悲伤之色,却哈哈笑了起来,道:“好,好!”举刀道:“叛徒,来吧!”
我说:“没有种的男人。”
持国天怔了一下,怒道:“住口!”
我冷笑:“你只是一个死在家门口的没用的男人,不是什么忠臣。你连放掉她或是带走她的胆量都没有,只会用自己的命来威胁自己的女人,算什么本领?你放心,我不会杀你的妻子,我会让她活着向你忏悔,不过我可不敢保证她想别的男人不会想的更多。你可以打败我,强行带走你的老婆,可是,很抱歉,你还不够强。持国天王,上路吧。”
持国天大吼一声扑了过来,但我的剑更快一步刺穿了他的咽喉。
鲜血飙出,持国天的身子向后倒去,脱离了剑锋,“砰”地一声重重跌落在地。幹达婆王一声不出,软软倒下昏了过去。只有他们的女儿,怀抱小小的竖琴,立在尸体和昏迷的女人中间,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眨也不眨注视在我的身上。
我慢慢转身走了出去。身后传来醒转的幹达婆王的哭声。叛军等到我离开,立刻向府邸中的各个房间冲去。
风吹起我的头发,淡淡的血腥味道还在。我望着杂乱的灯火,比起那些懦弱的男人来,我是在完成他的愿望,同时得到了他。我做了一个最令自己满意的选择,不是么?
伐楼那在我身后,忽然大喝道:“众军听令,将军有命,时辰已到,停止行动,集结听令!”,见我的目光投来,他俯身拜倒道:“大人,您忘记了叫伐楼那传下的将令了吗?”
忽然屋子里一声女人的惊叫,然后是一个稚嫩的童音:“将军,您说过不会伤害我的母亲,是不是?请您让您的士兵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