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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声冷哼,埋头大吃的沙罗摩倏地昂头,一声狂吼。殿中群臣不约而同后退了一步,在野兽于高梁巨柱间回响的吼叫声中勃然变色。
伐楼那刷地跪了下去,道:“天帝,能否告诉我这样做的理由?”
我淡淡道:“让人们彻底忘却叛逆,不好么?”
伐楼那道:“这样的命令,有用么?您不是不知道阿修罗族的历史和对天界的影响,街头巷尾都充斥了那一族的传说,四方武将都曾是他们的属下,不知有多少人有意无意地就会提起,禁令一下,将会有多少人头落地!他们都已经死了,消失了,而您,现下您统治着天界,您有时间,您可以给予对天界百姓的善政,足可以让他们忘却一切,为什么还要……”
我喝道:“伐楼那,我说过没人有资格再提这个禁忌的名字,还是你想充当这命令的第一个示范?”
伐楼那闭上了嘴,垂下了头。我冷冷道:“伐楼那,我早告诉过你,不要妄想替天界减少代价。我容忍你一次又一次,你不要因为这个得意忘形,忘记了你自己的身份!”
伐楼那默默立起,退回自己的位置。
我说道:“叫人通知广目天王,尽快把俘虏押送来。到时把他们的人头和这道命令一起,送发各地!”
群臣纷纷退出大殿。伐楼那却没有走,站在那里,抬头向上望去。我站起身看着他。天妃神色冷漠地跟着我站起,也不理我们,在宫女的簇拥下,拂袖离去。
我道:“伐楼那。”他望着我,那双眼睛黑白分明,但是眼光却透出一抹复杂的神色。我冷冷道:“记住,今天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下次,你再敢多口,我绝对不会再有这份耐心。”伐楼那的眼睛睁大了,嘴唇动了动,却没有答应出声。
我转过身,天妃刚刚步入帘后,她的影子像是还夹带着怒火,和战场上的将军一样,决然地一下子就转了过去,不见了。
我低声道:“伐楼那,对一个给女人卖力的人来说,你活得已够久了。不要太不珍惜自己的小命。”
伐楼那身子一晃,瞳孔一下缩小了。我不看他一眼,跟着走了。
昆折罗和增长天无声对视一下,都留在了原地。
沙罗摩月2006-08-2421:42
(28)
沙罗摩伏在更换好的新桌案下,舔舐着胡须看着侍从拖着什么从我的房间匆匆离去。它们的眼光不断在案前和门边转来转去,耳朵竖得老高,就连毛发似乎也有站立起来的欲望。
灯光照在它们盯着的地面上,映出一滩滩不甚明显的深色痕迹。
现在天色已黑。我回到宫中时,时间已经不早。因为,在从星见府回来的路上,沿着那熟悉的街道前行,但我勒住马匹时竟惊讶地发现,我居然走错了。我按着从前的直觉踏上的,不是回宫的道路。
既然已经晚了,所以其他事情都只能等待明天来处理了。
沙罗摩又凑了过来,我有种莫名其妙的烦躁,略带厌烦地任凭它们不时地蹭摩我的小腿。
牙根还在痛。我恨恨擦了下牙齿,一抹血痕清晰地印在了我的手上。
从我的牙根渗出的,是我的血,也是他的血。
我捻着手指,缓缓合上了眼睛。心跳缓缓加速,又慢慢平复,我在等待那个梦境,日复一日,每晚不停歇地杀死他。
想起九曜最后的话,我的表情那时和现在都没有明显的变化,但我知道,那言词并未消失,而是隐隐化作了小虫,潜在我心内悄悄啮食着内脏,每当忆起便是一阵抽动的刺痛。
在我手上倒下的每一具尸体在我眼前环绕。死亡,无论是用什么方式,都不是一件美丽的事情。无论你多强大,多尊贵,那具意识消失后的皮囊也只能毫无办法地任人处置。他让我成为唯一一个目睹他消逝的人,是把他最后的尊严交给我的手上。旁人怎么能够想象?旁人猥琐卑鄙的想象中,会把他看成什么样子?我会容忍这件事发生吗?难道我会真的曾经想要战胜他、杀死他、把他踩在我的脚下,即使他什么都未曾给我留下,我连他的一片衣角、一根发丝都无法挽留?
梦里的血光,鲜艳而又灿烂。
一声女子的惊呼,仓啷器物落地的声音。
我猛地张眼。门旁的侍女瑟瑟发抖瘫在当地。
一头沙罗摩回头向门旁怒吼。另一头攀在座椅下,对着我的双眼毫不畏惧地将巨口咧得更大,雪白的犬齿露出,眼睛亮得耀眼,胜过了案上的灯火。
我伸出带着血痕的手,沙罗摩绷紧身子,喉头发出兴奋地咕咕声。
我笑起来。它们是来自原野的兽王,它们拥有无法磨灭的嗜血天性。
我坐在那里,身子向前一探。两头沙罗摩后足一弹,一左一右同时扑上。
侍女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混合着野兽愤怒的咆哮同时从门里传出。
一头沙罗摩落在台阶下打了个滚,两条前肢支地撑起上半身声音低沉地嘶吼。血水从它的口里淌下。另一头挂在座椅一侧,咽喉被扼在我的掌中,它拼力挣扎,但是隔了座椅,四只巨爪只能在桐木上划出一道道深沟。
我嗅到了那张大的口里的味道。野兽的腥臭气息,夹杂着口腔里残留的撕碎的生肉屑味扑面而来,和我口中残存的血腥气相互呼应。
侍卫们冲了进来。
我暴喝一声,用力将手中发狂的野兽甩了出去,它撞翻了桌案,碰地一声和下面奋力立起弹跃而上的的另一头撞个正着,纠缠着一齐摔倒,被侍卫们一起扑上按住,十数条绳索同时向它们身上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