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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我送你去。”秦可儿握住她的手。
“你让紫莞送我一程便是了,可儿,你别去。我不想让你看到我临终时的样子,记住姐姐最美的一面吧,可好?”
秦可儿只是摇头,脸上爬满了眼泪。
“这么爱哭啊”梅妃用冰凉的指尖,拭干了她的泪。虽已暮春,可是她穿着品级的大妆,却依然满身都是寒意。
风寒入骨,非止一年。情深不寿,古人诚不我欺。梅妃眷恋的指尖,划过秦可儿吹弹得破的肌肤。万语千言,终究只化作了两个字:“保重。”
然后,绝然地扶着紫莞的肩离开。
秦可儿扑到殿门口,看着夜色里,一只灯笼泛着荧火微光,踯躅向前,渐行渐远。秦可儿的手指,紧紧地攀着门框,脑袋还不断回放着梅妃的话:“姐姐最后一个请求,别来送我,就让我静静地去,好不好?”
她能说不好吗?事实上,她怕自己看到了那一幕,真会疯了。也许,梅妃也因为有这个顾虑,才坚决不肯让她送回冷宫。
紫莞回来的时候,神情有些木木的。好半天,只是说了一句话:“梅妃…去了。”四个字,就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竟趔趄地扑倒在椅上。
“姐姐去得可痛苦?”秦可儿追问。
“梅妃始终微笑。”
“好。”秦可儿涩声应了,转身往寝殿行去。绿仪急忙跟上前去。却见秦可儿在跨入门槛的时候,被绊得跌了一跤。她急去扶时,秦可儿却忽然地号淘大哭。
罗帐灯昏,秦可儿哭得山河变色,肝肠寸断。一整天的时间,陪着梅妃强颜欢笑,不知道忍了多少泪,这时候才全都哭了出来。绿仪欲劝,自己却泪落如雨,再也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紫莞也在她们身后默默擦泪。在宫里,这样的姐妹之情,是顶难得的。况且。梅妃并无一字要秦可儿替她做些什么,唯其如此,才令紫莞和绿仪两个,更为感念。
“主子,梅妃娘娘走得极安心。最后留给奴婢的话,是请主子伤心了一晚,明天就要笑脸迎人。在这宫里头,哪怕心里滴着血,脸上也要有笑容。伤心的人,是斗不过无心人的。”
“我笑不出。”秦可儿瞪了她一眼。眼睛已经哭得红肿了。
“所以梅主子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主子这性子。”紫莞叹了口气,“绿仪。去替主子搅把冷毛巾来,替主子敷一敷眼睛,不然明天桃子似的,怎么见人呢!”
“我不想见人。”秦可儿闷闷道。
“主子若是这样自暴自弃,那就是白费了梅妃娘娘的一片心了。绿仪。去罢。”紫莞朝着绿仪连使了两个眼色,她才抽抽噎噎地去了。
“紫莞”
“主子哭了这一宿。到明儿就不能再为梅妃娘娘伤心了。”紫莞正色道,“这也是梅妃娘娘的愿望,她说自己一生这么悔了,临到末了才幡然醒悟,希望你别再重蹈她的后辙。况且,她去得极是安心,并没有遗憾。就算不替主子出头,她也不想再活了。”
不想活,这三个字里,包含了多少无奈和失望啊!
“我知道”秦可儿喃喃低语,“哇”的一声,又失声痛哭。紫莞的眼睛也红红的,却只是拍着她的背叹息。
也不知道秦可儿一宿未眠,到底是怎么想通的,第二天起来,居然一扫颓唐,竟真的神采奕奕,斗志昂扬了起来,看得紫莞和绿仪两个面面相觑。
“主子”绿仪胆战心惊地蹭过去,事为反常即是妖啊!该不会是主子伤心过了头,反倒得了失心疯罢?
“嗯。”秦可儿漫应一声,“替我梳妆罢,今儿不是该去中宫请安么?”
绿仪一时手足无措,想过了无数种的反应,唯独没有想到,秦可儿竟会如此的坦然自若。明明昨夜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就这么跟着也一条白绫了结了拉倒的样子。怎么一个人又哭了半宿,竟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紫莞却喜道:“主子想通了?”
秦可儿默然良久,方喟然叹息:“是啊,想得通透了。若不然,总不能让梅姐姐这番心血白费了罢?纵然她去时并无交代,可这罪妃之名,总是要替她洗脱的。皇后虽是应了我,却并没有放在心上,兴许也不愿梅姐姐这样出来。可是我…却不能让梅姐姐含着冤屈。”
“正是。”紫莞见她语气沉稳,并不见哽咽,顿时放下了心。只是见她侧脸,郁郁寡欢,清淡无波,又提起了半颗心。这样强行地把她的性子扭转过来,也不知妥是不妥。
“绿仪,你不替我梳头么?”秦可儿转头看向绿仪,神情清淡里带着两分惘然,却又很快坚定了起来。
“啊?是。”绿仪只觉得秦可儿这么一睃,便让她陡然觉得眼前的主子,似乎和昨天不同了。可眉还是那道眉,眼还是那双眼,怎么个不同法,一时之间却又说不出来。
紫莞替她熨好了衣服,竟是件平时不大上身的桃色宫装。这颜色,艳丽得像是早上被太阳染红的朝霞,凭添了几分娇艳。
绿仪奇道:“紫莞姐姐,主子素来不喜这颜色的。”
秦可儿看着紫莞手中的宫装,幽幽地道:“我如今喜欢了。”
紫莞把衣服展开,见绿仪仍愣愣的,忍不住嗔道:“绿仪,你也学会躲懒了,还不快过来服侍主子更衣。”
绿仪“哦”了一声,还是觉得奇怪:“可是,主子怎么忽然喜欢这种颜色的衣服了?”
“因为心境不同。”紫莞淡淡地交代了一句。
两人服侍秦可儿装扮起来,却见她云鬓堆叠,粉腮雪肌,在这样的艳色衬托下,原本有的十分颜色,竟一下子显出了十二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