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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年的那一幕,朱长富也永远不会忘记。
才十五岁的儿子,还没有枪高的儿子,站在他的亲娘,儿子的亲祖母面前,红着眼睛说,“我这回去,不是替爹去,是替大伯家去的。您别哄我这个艰难,那个艰难的。德贵比我还大一岁,大伯再老实,他吃的盐总比我吃的米多。您心疼那边的儿子孙子,怎么就不心疼心疼我?今儿我这一去,算是替爹娘尽过孝了,您以后不要再来为难我家了。”
朱长富重重的抹了一把脸,痛苦得不能再想下去了。
……
那一头,朱方氏无声的淌着眼泪说,“……阿虎那时拉着我的手,说‘娘,我走了。往后您好好保重,多心疼心疼自个儿,别太顺着我爹了。’”
说及此,她用力捶打起胸口,却不能缓解那里的半分疼痛,“我当时就快疯了。我哭着,跪下来,给我婆婆,给大伯,给大嫂,给他们一个一个的磕头……我磕得头都破了,满脸的血,我求他们,求他们放过我儿子。他还是个孩子,是个孩子呀!”
……
可到底,他们的儿子,还是在一片沉默里,无声的给带走了。
朱长富又想起当年儿子离开时的样子。
他看着他娘满脸鲜血的磕头,看着大伯一家无动于衷,再看着自己也什么也没能说,什么都没能做的蹲下,他猛地转过头去,大步走了。
可个背影,朱长富永远无法忘记。每回一想起来,就痛得象万剑攒心。
山风萧萧。
他孤独的在这荒凉的坟山上,就象是一只老迈而悲伤的兽。连舔舐自己伤口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任其鲜血淋漓。
……
家中,叶秋搂紧了泪流不止的朱方氏,眼睛跟她一样,早哭得红肿。
可她还得挺直了脊梁说,“既然这么些年都没有消息,说不定反而是好消息。婶儿,你可千万不能垮,你得好好活着,活着等我阿虎哥回来,否则等他回来了,见不到你,该怎么伤心?”
“我的阿虎,还能回来?”
“能!一定能。想想看,如果他哪天回来了,家没了,你们都不在了。万一他还伤了,病了,要人照顾了,谁来管他?”
象是濒临溺水的人抓住一根浮木,朱方氏抹了眼泪,重又坐直了起来。
“好,我听你的,我要等着我的阿虎回来。”
叶秋心酸得直想哭。
其实老人家一直知道的,她要挺住,她要为她的孩子挺住。否则,这样揪心的痛,他们这些年,到底要怎样才能撑得过来?
他们只是,也会在长久的等待中陷入绝望,在绝望的时候,需要人安慰几句而已。
可光是安慰,还能让他们撑多久?
老两口都不年轻了,也许哪天就闭了眼。叶秋想帮帮他们,可她得怎样做,才能帮到他们?
朱方氏忽又紧紧拉住她,力气大得在叶秋手腕上留下五个红指痕都不自觉。
“秋儿,听婶子一句话,董家那事你不能软。否则你要是软了一回,回回都得软。就算跟你叔似的,人人都赞你好,又值什么?到时等你把地瓜赔出去,再后悔就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