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因为,这是祖宗的规矩。”凌云骁磕巴地给出理由。
“噢。”云念一手揉捻垂落在自己肩膀的树叶,“可是你们不都不愿意进赛舟工坊工作了吗?”她质问的目光直戳在凌云骁残留青涩之气的脸庞。
郗氏的赛舟工坊是师徒制的,每一位进入工坊工作的人,都必须从学徒干起,即使是郗灵州也得从学徒做起。学徒时期,除了得听从师父的话,师父是天,还得做最苦最累的活,领最低的工资。
随着现代科学的展,不可被验证的神明信仰日益衰落。南城的赛舟文化的根子是民间信仰,因此,在近些年来也走上了下坡路。
南城的年轻人有几个会愿意登上这艘即将沉没的赛舟呢。荒谬的赛舟文化,看起来既破旧又落后,它就该在现代潮流的冲击下瓦解星散。
只有那些被留在上一个世纪的老人,才会坚持继续进行赛舟,相信赛舟能愉悦神明。不敢明面反抗的年轻人,选择消极对待。
云念不肯放过已有了些狼狈的凌云骁,“你们都不愿意去学。我愿意,我喜欢赛舟。你真的会遵守什么祖宗规矩吗?我记得你们这些劳什子家族的族规可有一本书这么厚。”
叶子被揉碎,流下了青绿的汁液。
“我知道你们这些人在想什么。你们只会遵守对自己有利的祖宗规矩,比如女人不能当族长,女人不能参与宗族事务,女人不能那,女人不能这。
因为你们宗族的团结与壮大,依靠的就是男性对女性的压榨,你们绝不允许女人分走你们的利益。男性联盟是宗族的基石,一旦女性掌握实权……”
“小念姐,你在胡说什么!”凌云骁打断云念的话,这些话太可笑了,“小念姐,现代社会早已经实现男女平等了。”
“噢,那我为什么不能进入赛舟工坊学习赛舟。”云念再将前头的问题重复了一遍。
凌云骁脖颈间的青筋暴起,他盯着云念指尖的青绿色汁液,说:
“因为事关信仰。流传了近千年的信仰,从来没有女人制作赛舟的先例。小念姐,我知道这听起来很让人难以接受,但成为共识的规矩,打破它是最难的不是吗?”
凌云骁在这刻竟有些错觉,觉得自己会说服云念。
云念放开了揉碎的叶子,残损的叶子往地面飘去。她拿出包里的纸巾擦手,“我没想打破它。我只是做我自己喜欢的事。”
两人的谈话不可避免地滑向话不投机半句多的局面。
“郗灵州,你做的好事!”
“郗灵州,你知道孟家的新赛舟沉了吗?”
“灵州,听说你给江氏的女儿制作船桨了?”
“昨天早晨,船桨一放进庙里供奉,到了晚上,孟家的新赛舟就沉船了啊。你知不知道江氏的柳爷庙就在鹦鹉涌的下游,这是神明怒了!”
“去年临江泰山宫,今年鹦鹉涌五公妈庙,我看这事没那么简单……”
云念望见赛舟工坊的骚动,她的耳边续传入那些老古董对郗灵州的诘问,近似于审问。
她有些急了,准备上前去扞卫自己的老板与姐妹。手却被人拽住,她看向手掌的主人,凌云骁。
“别去,小念姐。这是一场早已确定罪名的审判。”凌云骁艰难地吐露出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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