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国多年,他还会时不时想起她的胃病来,挂念着她的病有没有好,他曾经发誓,要把她的病斩草除根,但不久后就发现机会渺茫。爱是最难的事,有时候连奉献都没门路。它更像温室里的花朵,在合适的温度与湿度下,才能安全开放。
他被记忆催动,爬到后座,将她抱在怀里。
他难以想象自己会这么做,更难以想象她会在他怀里无声无息。
“这么多年,还没养好?”
“你不在,岂敢好?中国人讲究父债子还。”
“那也要你肯给我机会。”
“我怎么没给?八年后重遇,我就希望我们之间的债能够两清。可你又给自己加了一宗罪。我们这样纠缠究竟要到什么时候?”
“有生之年。”
“太伤筋动骨了吧。折磨我,你很快乐吗?”
这样的对话已经近似于情人间的蜜语了。她在赌他的感情吗?
她忽然抬起那张汗津津的苍白的脸,给了他一个纯净的笑。他知道,那代表无力,只有在无力的时候,她才会用笑来作最后的砝码——除了善意,我一无所有。
“慕远,我想吃点热的东西。”果然,她说。
3(下)
车子重新启动,拐向人烟密集处。
看到一串橙红色的灯火时,天上已经下起了雨。雨雾在夜里是蓝色的。灯光迷迷蒙蒙透出来,映在水洼上,跳出链条似的光。
找了好久,他们才找到一家小饭馆。时间已过午夜,老板拉卷帘正要打烊。
慕远歇下车,跑出去,说:“还能吃饭吗?”
老板说:“没有菜了。”
“可以熬点粥吗?白粥就成。馒头有吗?给我们蒸得热热的上一盘。”
卷帘门重新拉起。门面很小,里头就放了三副塑胶桌椅,潘宁选了一张坐下。细碎的雨雾偶尔会掠过来,在桌上留下一点点的湿痕。
慕远倒了两杯热水来,潘宁双手捧住了杯子,焐着,隔一会就仰脖喝一口,神色看上去有些紧张。慕远心知肚明,这一整天,她几乎一直在找机会逃脱,但他一丝希望都没给她。他给她的嘴巴贴过黑胶条,过收费站时关过后备箱,她后来怕了。她其实是很怯懦的人,连反抗都不彻底。假使她能豁出去,也许他并不一定下得了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