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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边那个号称六哥的声音跟打电话给你的是同一个人吗?”
慕远脸上的汗密密渗出,“……我跟他不熟。”
唐末目光如炬,忽而闪一下,那是在笑,“好,那我们换个话题,你相信你母亲是清白的吗?如果你相信,你把她找来,我还她一个清白。”
“你是想让我把我母亲骗进来,就像宁宁骗我一样?”想起方才的事,慕远又止不住怒火填膺。
“骗?何必用这样的词汇?”唐末沉着地喷出一口烟,“宁宁是协助我们办案,而我尽一个人民警察的职责。还是那句话,你母亲如果是清白的,怕接受调查吗?”他望望慕远煞白的脸,继续说,“如果你都不信,认为她可能存在问题,那你还有什么理由包庇?你知道我们国家有条政策,坦白从宽,如果她能很好地配合警方,那么定罪量刑都会适当考虑。还有,你没看不出来?那边要把你们母子赶尽杀绝。你如果不进我这里,就要进他们那里。他们会用你威胁你母亲,让她什么都不说。”
“你不同样在做他们想做的事?”
“不一样,我会保护你的安全,可是他们不会。你没听那家伙在电话里说,叫你一口咬死,如果诚如你所言你确实什么都不知道,他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让你浑身长满嘴也说不清。你们母子到底有没有交过底谁都不知道,那边要端的话势必就得一锅端。你母亲在外面很危险。”
“进来她就出不去,可是如果她顶住不张口,你们也没有任何办法。”
唐末微妙地笑了笑,“你很专业,知道零口供。没错,也许我们证据不够,时间到了,我们就不得不把明显的罪犯放回去,但是,你摸着良心说你的沉默是不是对?你还有没有是非观念?你就把自己永久地钉在耻辱柱上不超生吗?你父亲是个走私犯,你母亲是个毒贩,你是个毒贩包庇者。你让宁宁情何以堪?你要让她后悔曾经爱过你这样一个懦夫吗?”
慕远扛不住了,抱住脑袋,“你不要拿宁宁说事。这件事跟我、跟宁宁有什么关系——”
“她很失望。你好好想想,如果想到什么,就叫我。你也累了,休息吧。”唐末站了起来。
10
慕远永远记得那一天,他掉进地狱的日子,如果没有那一天,他跟潘宁、唐末一样,都是阳光下的优秀青年。
那是高考前一天。唐末打开房门,捎来他母亲自尽的消息。
这发生在他将鸡窝的秘密告诉警方之后。母亲究竟怎么死的,将是个破不开的哑谜了。
他坐在床沿,垂着头,没有动弹。
唐末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递给他一支烟。他此前从没抽过,但现在想抽。唐末给他点上,他抖擞地吸了一口,辛辣的烟味呛得他直咳嗽,他咳着咳着眼泪出来了。
唐末说:我很难过。你母亲的后事我们会帮你置办,你什么都不要想,好好准备,迎接高考。这是你母亲的心愿。
他把母亲的遗书交给他。母亲在信上简短地说:路生,妈妈不求你原谅,妈妈罪有应得。妈妈只希望你今后走好自己的路。妈妈知道,如今在你面前的是一块彻头彻尾的浓黑,妈妈帮不到你,任何人都帮不了你。但是,你要相信,这一切都会过去的。你要挺下去,挺到黎明到来。
门外怯生生探进来一方阳光,不强烈,但他的眼泪还是止不住流。
“你可以走了。”唐末说。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因为缺了心肝,险些摔倒。唐末扶住他,说,“要不要,申请警方保护?”
他觉得这是个莫大的讽刺,笑了笑,甩开了他的手。
走出大楼,满目亮晶晶的阳光,他抬头迎接。
听说,两眼长时间对着阳光就会导致目盲,可见对好东西的占有不能太过贪婪。
他闭住酸涩的眼睛,过了好久才睁开。尽管无力,脚下那条窄道却还要走下去。
他曾经听到半夜鸡叫。一次没有什么,两次三次就引起他的好奇了。
他瞅个时间趴在鸡窝前研究,鸡窝是转头砌的,里头铺厚厚的麦秸秆,几堆鸡屎散布其上,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异样。他拿根棍子搅来搅去,把麦秸秆全部拨拉到边上,然后就看到一块褐色的活动砖,抠出来,通着一个洞。他把手伸进洞里,摸出来一沓美钞、一本护照以及一张境外银行的存折,触手之处似乎还有几包软软的东西,但他当时只以为是垫底的杂物,没有提出来细看,他砰砰乱跳的心全在巨额的钱财上。几年后,当他看到那个间谍剧《潜伏》,对鸡窝藏金条的剧情苦苦一笑。
警方听从他的指示在鸡窝找到了毒品两袋约6千克,还有他母亲留给他的遗书。第二日,他母亲的尸体就在附近垃圾站被人发现,经法医鉴定,属于吸食过量毒品身亡。自杀还是谋杀,短期内侦破不了。警方深以为憾的是,他母亲没有供出主谋。不难猜测,她在为他留后路。
慕远在街上走啊走,忽然脑袋发出咚的一声,他眼前一暗,被击昏过去。
一阵冰凉迫使他的脑子一激,他悠然醒转,发现自己五花大绑置身暗室。室内流窜着一股混杂着烟味、*、尿臭的奇特味道。他腹内翻江倒海,想吐却吐不出来。干呕片刻,他歪过脑袋,看到面前或站或坐着三个人,其中一个手里提着只脸盆,正是他将一盆冰水倾到了自己身上。
他有了意识。
意识是卑贱的,让他像叛徒一样没有底气,“你们是谁?”他说。声音散入空气,他发现已经变形,又尖又细又硬又冷。他全身筛糠似的发抖,不受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