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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关长继续埋首公文,轻描淡写地说。
“还有,我个人觉得潘时人应该避嫌。不管他有没有问题,毕竟摆脱不了嫌疑,我们有什么行动最好别让他知道。”
“还有吗?”
“我希望能把我派去提审谢福成。这个人我熟悉。他刚愎自用,轻信易怒,他的工作最好用激将法。”
“嗯。好了。我知道了。你去吧?”
唐末当即呆在那里,说了那么多,关长居然毫无指示。
“关长,那我下步怎么做?”
关长笑眯眯道:“年轻人有警惕心非常好,有这样大无畏的怀疑精神更好。要是我们的关员都跟你一样,何愁有腐败之事滋生?也何愁破不了案子?这件事我会通盘考虑,你先放手,做好本职工作才是要务。小唐啊,以后有什么事,多跟你直接上司沟通。当然我理解你的心情……”
唐末出去时,甚至吃不准关长对他到底是肯定还是否定。在别人看来,他这种越级汇报行为的确犯了大忌。可是汇报给科长徐海涛,还不是自讨苦吃,都知道他是潘时人的人。
谢福成便秘一样陆陆续续招认出一些案子。起先都是无伤大雅的,后来,似乎是听说有人要把他灭口,他又招出些大案,比如公安分局某局长雇他伪造车祸杀人案,比如市局特警队长买官案,事情一出,即引起G市警界震动……
正在唐末焦急地等待去公安联合审讯谢福成的命令时,命令来了,却不是让他去公安局,而是调他去G市海关下属H分局。去公安的人选则是潘时人的忠实走狗徐海涛。
他感觉被愚弄了。而面前是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他如果走进去,不知道能不能全身而退,可如果不走进去,他将永远看不到里边的猫腻。
怎么办?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苟且下去,或许可以换来平静的生活和按部就班的官阶,可同样也会换来一辈子的遗憾。等到死的时候,想到很年轻的时候就向恶势力投降,就对坏风气妥协,一定会骂自己狗熊。好死赖死反正都是个死,为何要憋屈自己,不痛痛快快活下去?
一腔热血促使着他朝那黑洞钻下去。
他每周末回到家,就去找老同学,找谢福成的手下,从外围寻找证据……他知道在宁宁最需要人照顾的时候不在她身边对不住她,但他认为事情应该有个轻重缓急,这件事做成后,有的是时间对宁宁补偿。
他甚至觉得此刻自己做的事从某种程度上讲是爱宁宁的一种表现,不是有句歌词,军功章有我一半有你一半?他要她以他为傲。
宁远走私的证据越来越确凿之时,谢福成却把他供了出去,还要求媒体在场。
说的事情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不由人不信,连他自己都不能一口否定。分局领导己经找他谈话,让他暂停手头工作,配合监察部门的调查。
这一招实在太狠。一次性把他的工作和名声剥夺。他怀疑有人在谢福成背后支招,这个人到底是谁?
他无限郁闷,恨不得以头抢地,可是宁宁却在他最需要安慰的时候提出离婚。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这只手凶狠地打了她,以自暴自弃的方式把她推离了他的生活。
潘宁在路上跑。
毫无意识。毫无目标。直到汽车呜咽声起。她看到自己站在了茫茫的车丛。
她站在这城市刚硬的丛林,迎着冬日料峭的寒风,不知何去何从。
小腹有尖锐的疼痛,就像蛋壳被划了一道,蛋液争先恐后地想流出来。
她捂住肚子,瘫坐在地,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迷惘呜呜哭起来。在昏迷之前,她记得自己对救助的人说了一个名字。但事后,她怎么也回想不起,自己叫的是谁。
7
那是唐末有生以来最糟糕的一段时光。
被人诬陷,停职检查,痛失爱子,又面临离婚……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他觉得自己现在就是这样,简直寸步难行。他真想问机器猫要个时空穿梭机,把这段时间穿越过去。可是,当然,他在做梦。时间就是这样无情的,你开心的时候,他小气得一秒都不留,你不高兴的时候,他更是一分也不减,每一分每一秒,都要自己挨过去。
那过去的日子,唐末想都不敢想,一想全身就会裂开无数个伤口,嘶嘶哈哈吸气。可不敢想不代表不想,越是难过的事情,记得越牢,就像个讨债鬼。
那晚,他回到KTV,拿过麦克风唱:“如果这都不算爱,我有什么好悲攻谢你的慷慨,是我自己活该……”直到潘时人的电话过来。潘时人劈头就驾:“王八蛋,你在哪里逍遥?还不滚去医院?告诉你,我女儿和我外孙要有个三长两短,我决不会饶过你……”
他脸色发白地赶到医院,正好医生手术出来,看到他多少有点奇怪,说:“你是病人家属?哦,我的意思,病人是由一个年轻人送来的……”
“我是病人的丈夫。我妻儿怎么样?”
“哦。”大夫抬了抬眼镜腿,“很不幸,孩子没有保住,是男孩。”
唐末一阵眩晕,感觉站都站不住了,扶着塑胶椅,哆嗦着说:“孩子妈妈怎么样?”
医生说:“大出血,现在止住了,应该没有生命危险。”
唐末刚舒一口气,失子之痛随即碾压过来。在这一刻,他才知道,谢福成那所谓的侮辱,案子背后的黑洞,他的荣誉与名声,这一切的一切在失去的孩子面前统统都是浮云。
他也才知道,自己亏欠潘宁那么多,他以前总觉得孩子的出生是个自然而然毋庸置疑也无须操心的过程,也许就是为了惩罚他的刚愎自用,孩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