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终于安静下来,从枕下颤巍巍拿出一封信。
潘宁见是慕远的手迹,揣在怀里,竟不敢马上就拆。
“你先着一下,爸将实情都告诉你。”
“伯父,请允许我这么叫你。你收到这封信时,我已经死了……”潘宁展开信纸,突然想起那个雨夜,他伏案涂涂抹抹,难道就在写这封信吗?那时候他就预见了自己的死?
她继续看下去:“……我感谢你遵守诺言让宁宁陪我走完生命中最后的旅程,现在我也要遵守诺言告诉你‘野狼’的下落。‘野狼’,真名XXX,是我国中医泰斗XXX的孙子;还有个重要身份,你前妻的现任丈夫。看到这里,你是不是有点惊讶?不过据我所知,你前妻和女儿并不知道他是何人,他们一家生活和睦,家庭幸福。他自从老来得子后,就萌生退隐之心,不过牵涉各方利益,很难收手。我被他物色成接班人,这么多年,一直致力于将‘宁远’由黑洗白。不过做这一道的,鱼龙混杂,关系盘根错节,底下人做点什么事我根本无力管束。另页附上这些年‘宁远’走私事实。我私心建议以我的死换‘野狼’的生。毕竟,我一无所有,而他担负一个家庭。我死不足惜,他的入狱,会让一个家庭崩溃,况且这个家庭跟你有莫大的关系。法不容情,我的建议你能否采用,由你决定。”
潘时人在收到这封信后,恨不能一头撞死。
他为“野狼”是谁好奇了一辈子,没想过会得到这么一个残酷的答案。
作为一个瞥察,在知道真相后,有义务将罪犯缉拿归案,不然就是庇护,但是,他同时知道,此举必将打破前妻的安宁生活,这个阴影恐怕要伴他度过余生。
他在情与法中交战,一夜头白。翌日,还是睁着通红的眼睛向上头汇报。海关总署当即成立专案组,部署缉拿方案。
他主动提出回避,但上头却反而让他利用这层特殊关系打探“野狼”动静。
他无奈之下问女儿潘悦要了南子的电话。
恰恰那天“野狼”接了电话。
虽然从未接触过,凭第六感,他在一声“HELLO”后,就将他辨出来。
“XXX,我是潘时人。”他直截了当说。
“野狼”一愣后,哈哈笑:“幸会,幸会,老朋友了。”
潘时人跟他讲案情进展,以及慕远遗言,劝他投案。野狼沉默片刻,道:“投案可以,有条件。”
潘时人问什么条件。
“野狼”道:“一、我的妻儿与此事无关,不要惊扰他们。我的意思,他们将永远不知道我是‘野狼’。二、我希望你亲自来美一趟。一个人来。如你两条都能做到,我跟你走。”
潘时人向上级汇报,大家都认为“野狼”的话不足信,此去必有危险,潘时人却执意要去。他并非一心立功,而是希望以死殉职,似乎唯有这样才能两全。
他怀了壮士一去不复还的心情去美国赴会,以为等待自己的会是一颗子弹,怎么也料不到,却是“野狼”一家的隆重接待。
他一下机,首先看到他的是潘悦。潘悦高高扬着手,拼命叫:“爸爸,这里,这里!”
他的目光扫过去,不期然与南子目光交会,只一眼,南子就双眼迷蒙,眼泪不顾意志夺眶而出。
这一刻,两人如魂飞魄散,周围一切皆成幻影,只觉得不复更有此生。
潘悦打断了他们16年后悲欣交集的注目,飞奔着,一头扎入他的怀抱,说:“爸,你怎么可以这么老呢?你头发全白了啊。你怎么会这样啊。”
他喉头哽咽,紧紧抱住女儿,力道中暗藏了对前妻说不出口的爱恋。
“野狼”牵着毛头缓缓走过来。南子在原地,一步也没动,眼泪早冲花了精心的妆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