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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西以前有个习惯,轮到开心或不开心的时候,都会把感想写至便签,而后贴到墙壁上。她的卧室曾有整面墙插满这一幅幅黄辣辣的小旗,风过的时候,蔚为壮观,她以此自矜。但是这个习惯在与叶隽分手后自动失效。好像没什么意义了,醒来确实是一个个明天,却并不新鲜,它与旧日有何区别呢。苏西不是个爱情至上的人,自从初恋的花朵以一种不堪的方式摧折,她就意识到生活比爱情来得更重要,爱情是点缀,柴米油盐鸡毛蒜皮倒是恒常的风景,认真去谈场恋爱,未若认真去赚几个大毛,毕竟恋爱完毕还得生活。可是,叶隽是不一样的。分手后很长一阵,她一直这么不甘心地喊,他是不一样的,不一样的。可哪不一样呢?时间散淡后,她才明白,人的失望大多是冀望太高。
她对这份感情看得太重太重,捂得太紧太紧,谁能知道是流沙?
可她又怎能不看重?怎能不捂紧?如果感情是一场迟早要揭幕的骗局,她曾经希望在谜底到来前死去。只因过去有太多时光,叫她愿意搭上性命一样去流连、追随……
叶隽出狱在三年前,是她去接的。永远记得那天。七月六日。阳光大盛,从繁茂的叶片上反射出来,便是一段段匕首一样锋利的光。
她躲在树后,凄凄惶惶,不知道命运将怎样打发这个曾经很优秀的男子。他的不幸虽非根源她,她却难逃其咎。
叶隽出来了。遽然站在广阔的天地间,似乎有点不可置信,他犹豫着伸出手,而后仰头,仰头的时候苏西注意到他的眼光微微眯了下,就这一下子,她的眼泪淋漓地出来了。
她啜泣的时候,他注意到她,朝她奔过来。而后,展臂狠命地把她拥入怀中,“苏西,我自由了,自由了。”他孩子气地说。
“对,自由。”她挂着泪笑着。
“小念呢?”
“在学校呢。孩子的世界黑白分明,不知道生活中很多灰色地带,我一直没告诉他你在狱中。”
“也好。”
他搂着她高高兴兴地回去。她觉得他瘦得厉害,气色也不好,脸姜黄,走路飘,问起来。他笑着说,“你以为监狱是疗养院哪。”然后才提及半年前一场病,不过轻描淡写几句。
他在北京的房子,由他妈妈看着。送他到楼下,她死活不上,“你跟你家人好好聚聚。好好养身体。”她不想他出狱第一天就要因她跟父母冲突。而他的妈妈已经多次给她电话明令禁止他们的交往。
晚上的时候,他到她下榻的旅店来,她已经买了回程车票,准备结账去火车站了。
“就这么把我扔了?不知道我多想你。”他脸色不好看。
她本意也想多留几天,奈何有小念,有工作。只好解释:“明天还要上课。小念在别人那里我也不放心。”
“不放暑假吗?”
“我教暑期班。”
“苏西,带小念来北京吧。”
她想说待你妈妈松松口,没说出,只低低道:“我回去给你电话。”
他夺过她的行李。她仰脸哀求他。他叹口气:“我送你。”
买了站台票,送上车。她一个劲说:“你回去吧。”
他不肯,也一个劲说:“苏西,我还要做很多事,在狱中我就计划好了。人的胸怀是被冤屈撑大的,祸福没什么定数的。我会记住这个坎,它会成为我事业的宝藏。”
“苏西,我什么都可以放下,包括仇恨,却放不下你。”
“苏西,我妈妈过几天就走,我需要人照顾我……”
鸣笛响起,他终于来不及下车。“怎么办好?”她急。他却仿似一松,索性踏踏实实坐在她铺位上,“没关系。我下站再下。”然后又做思想工作,看她一直默默无语,他叹口气,就说些别的话,问她工作是否舒心,问她有什么打算。她看着窗,窗上有倒映出的室内的情景。叶隽一双眼凝望着她,是真的舍不得她。
她心里动了动。涟漪一样,又扩散出去。
她不是没有计划,在狱中的时候,她就想着等他出来,跟他结婚,一起开创事业。他经历这一劫,意识到搭建自己的平台的重要,她便写信告诉他,与其仰人鼻息,未若自己创业。她在信纸间雄心勃勃,肆意畅想。可真等他出来了,她忽然觉得信上那些蓝图好像不是那么容易接近的。单说这婚姻,就叫人烦恼。
后半夜,苏西在卧铺睡着了。凌晨醒来时,发现叶隽不在。她想他或许在她睡着时的哪站下车了,心竟然觉得很惆怅。可不久,就看他捧着热牛奶向她走来。她一时有点意想不到的惊喜,便明白自己愿意跟着他了。
在西安下车。她请他吃臊子面和肉夹馍,吃着吃着,她抬起头,说:“你打算做哪行?”
“电子商务。”
“烧钱呢,没看现在网络泡沫?而且,一般人都做门户,电子商务在国内不被看好。”
“别人不看好才更有潜力。……原来也有过怯懦,毕竟风险大,可是你老在信里鼓动我啊,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与其老来后悔,不如现在动手;人生能有几回搏,失败了至少还有你……是不是都是你说的?”
“有的是毛主席说的。”
“我接受你的怂恿。不过苏西,我需要你。”
“我能做什么?”
“做贤内助,做那个成功男人后面的女人。”
苏西脸便有点红,转过头,看窗外,说:“我回校办办手续,最晚两个月,去北京找你。”
“两个月?”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