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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宁贪吃小食,吃相又不雅,每次总要吃到嘴角挂满酱汁,两爪油渍麻花。摊开手,慕远的纸巾就塞过来了。纤瘦而胃口大的女孩子总是要被人羡慕的,更何况旁边还陪着善解人意的白马。他们还那么年轻,情爱的滋味,于他们而言不过是浅尝小酌,以后有的是吃不完的精致大餐。
大约是不想老让人这么艳羡了,有次他们逸出沸腾的人群,从后门偷偷溜进游乐园。
晚上的游乐园没了一簇簇的鬼哭狼嚎,器械都安安静静乖乖巧巧地睡着。他们在旋转木马坐了一会儿,潘宁瞄到湖边有船,建议去划船。
船桨劈里啪啦地破开水纹,朝湖中央驶去。夜色中的水是深碧的,有骨头有形状,给人有机玻璃的联想,桨撩起水珠的时候,便有清新微腥的味道扑入鼻端。慕远坐在船头慢悠悠地划着,身姿的摆动是专业的,好像做这一行已经很久很久。潘宁总觉得慕远有种奇特的气质,看上去无所用心,但其实事事专注。
潘宁靠近船舷,将手插到一晃一晃的水中,水如丝织物柔软地包裹她,她抓住又松开,水的柔曼与清凉从指端一直凛冽地传遍神经末梢。然后,她暗暗使力,撩起一大串,向慕远泼洒过去。慕远一点都没避,任水珠跳上他的身子,夜色里他对她近乎宠溺的脸宁静生烟。
船极其缓慢地划着,如童年岁月好像没有终点。潘宁仰看着天空,跟慕远一搭没一搭地说话,迷迷糊糊好像要睡着了。这时,忽觉船一震,睁开眼,一道银色的弧光撞击入水,溅起白花花的浪来,潘宁趴着船舷紧张地叫起来,“慕远——你要去哪里?”
慕远一个猛子扎得老远,一阵后才从黑魆魆的水面冒出头。他用手抹了抹湿淌淌的脸面,说,我给你采莲子去。
然后挥动劲健的双臂,哗哗犁开翻涌的波浪,朝荷塘游去。
他举着一棵碧生生的莲蓬,又一路蜿蜒过来。潘宁擎着,莲蓬像小小的伞,只是挡不住她。
慕远在水里推着船走,悠远地说:“我以前住过一个地方,是个古村落,保存着好多明清时期的建筑,门前的青石板路好长,一直通到江边,江里头有个岛,种满了香蕉树。那边有我几个朋友,还有阿婆,不知道他们现在好不好。阿贵大约不会继续上学了,阿婆很可怜,儿子出去打工了,再没有音信……”
“那是哪里?”潘宁问。
“杨美。像不像个美女的名字?总有一天,我要带你一起回去。”
“那是必须的。你去过的地方我都要去。”潘宁遐想着,“也许我们老了,可以去那里养老。”蓦觉自己脸皮厚想远了,绯红了双颊。她倾身拍打水面,清凉的水珠蹿到脸庞,才些许好受一点。
“哎呀,有鱼!”她的掌下出现一尾黑淡的影子,她连忙去窝,也许使力太大,小船夸张地侧了侧,她惊惶之中,连忙用手去够慕远,冷不防被慕远拽入水中。
她呛了一口水,扶着慕远稳住了。
此刻他们那么近,面颜那么干净。月亮从彼此眼睛里头走出来,柔和得没有一点锋芒。
“会游水吗?”
“学过,不过都在游泳馆,不知道能不能游到岸边。鞋子好沉……”
“扔了吧。”
潘宁拔下鞋子甩到船中,说,“那不如我们比一比吧。看谁先游到岸边。”话还没完就蹿了出去,标准的蛙泳姿势,轻捷洒脱。
慕远默默看着她,待身边的水纹小了,才蓦地发力,追她而去。
快到岸边的时候,一束电筒光倏忽照了过来。潘宁说:“不好,管理员来了。快跑吧。”
两人拿起岸边的书包就跑起来。
“那边,嗨,你们两个,给我站住!”“电筒光”气喘吁吁地追着。他们相视一笑,继续疯跑。年轻真好,全身都是使不完的力,脚下呼呼生风,。
“呀。”潘宁低呼了声,皱着眉头抬起小腿,架到另一只的膝盖处,“我脚底好像戳到了什么。好疼。”
慕远蹲下身,一把握住她的赤足。那宽厚温暖的手掌贴住脚心的时候,潘宁感觉疼痛也不那么锐利了。她搭着他的肩,觉得自己的心像在打秋千,越来越高了。她好害怕,那颗心会扑通一声摔下来。
慕远很认真地将她脚底的碎渣拈掉,有一块锋利,红艳艳地划出一道口子。
而她的足是那么白净,可以看到纤细的血管精巧地分布,小腿肚有漂亮的弧形,触碰到的肌肤不可思议的滑腻。他的手越来越灼热,喉头阵阵发紧,哑声说:“你废了,我背你。”
他矮下身,她颤巍巍地趴伏到他背上,两人衣服都湿了,贴到的那刻都不自觉地战栗,但,那并不是缘于冷,而是怕。怕这样近乎无私密的接近,怕都这样接近了也许还要分离。
他们还太小,没有力量控制未来。虽然未来也就咫尺之遥,却仍然要一步步走过去。
慕远一步步走着,意识荡在了空灵境界,好像身后的女孩失却了重量,化成一蓬火钻入了他的四肢百骸,与他紧紧融和在一起。
出了园门,有卖凉拖的杂货摊,潘宁从慕远背上下来,跟卖货的大伯讨价还价一番,以10块的价格拿下两双。
两人穿上鞋找到各自的自行车。慕远说:“你不能骑了,我驮你回去。”
午夜的风一阵阵吹过来,潘宁打了个喷嚏。湿漉漉的衣服紧贴着身子,像层多余的皮,好讨厌。她搅着衣角的水,有点小小的游移。
“快走吧,会感冒的。”慕远并不敢特别地看她。她湿透的裙子里有白棉胸罩和淡粉色内裤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