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妈,我找到那个人了。”
“谁?”
“我爸在北仑河击毙的那个唐警官的儿子。”
“什么?你找他干什么?”徐曼惊叫起来,感觉如冷水浇头,震颤不已。
慕远盯着母亲慢吞吞说:“我跟他道歉。”
徐曼面目胀红,直僵僵说不出话。这样的难堪远胜当年他去卖血。
“你,怎么知道的?”一个磕巴后,她问。
“宁宁跟我讲过她10岁时被绑架的遭遇。我去图书馆查的时候,还没想到是爸做的,我只是想了解那件事,然后更好地帮助宁宁。可是,居然,是爸做的。爸一直参与走私,为了逃脱罪责还丧心病狂地绑架、杀人。你当年为什么不告诉我?”慕远把目光笔直投向母亲,像把标枪一样扎得她血淋淋的,“难道,你也觉得羞耻,不敢说吗?如果是这样,为什么要做?”
徐曼别过脸,只觉得血液在脉管里急速地奔涌,脸胀成猪肝色,“那个绑架都是别人策划好的,你爸就是个替罪羊。路生,你爸没文化,不知道什么叫走私,他就是个打工的,人家开工资,他给人干活,他只不过收收账。那次,是看在老板待咱家有恩的份上,才帮他逃跑的。原谅你爸,他也不想杀人,谁晓得会发生那种事——老天啊,这叫我怎么活啊。”她嚎哭一声,感觉天昏地暗,彻骨冰凉。
“如果唐警官不救宁宁,那爸是不是打算撕票?”慕远钳住母亲的目光忽而一松,原本平静的目光变得悲伤,“妈,我为你们感到难过。爸爸走私,妈妈*,你们做这些事有没有考虑我的感受?妈,因为你们做过的事,现在我觉得跟宁宁在一起的每一分钟都是煎熬,我们的感情越好,我越觉得不配。我不知道怎么跟她说这件事,我也知道她根本不会原谅我,我迟早要失去她,你看,这就是你们给我的惩罚。我接近唐末,对,就是那个警官的儿子,就是想尽可能地给他补偿,我心里过意不去,妈,你从来不愧疚吗?这么多年,你去看过他们母子吗?他失去了爸爸,他妈妈失去了丈夫……妈,您总体会过失去丈夫的滋味吧?”
“我……”徐曼张口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
“妈,我今天去你酒店看了,那个地方我感觉特别不好。你要真喜欢做那一行我完全可以尊重,但是,我不想为你难过了。”慕远说完,滑下被褥,好像要跟母亲彻底划清界限。
徐曼整个人就跟被雷劈过的树桩一样,没有丝毫活气。孩子是她生命中唯一的光亮,连孩子都不要她了,她活着干什么呀?
6
唐末跟着慕远到家,一直等到他母亲进了家门才离开。把慕远父亲的身份联想一遍,他对这个女人就有了七八分的把握。
这夜,他开着破摩托车颇有收获地回家,在门口,看到宁宁蜷缩在老榕下睡着了。薄薄的长裙已沾上夜露。
这么晚,她出来梦游?
他停下车,去推她。她睡眼惺忪,将他认错人了。
“你怎么才来呀,我等你等得睡着了。”女孩子的声音娇娇俏俏,有雪梨咬在牙间的爽脆劲儿。
他奇怪地不出一言,任她恍惚着用自己的手缠住他的胳臂。
她的手清清凉凉,而他的肌肤却因为欲望要烧起来。
他望着她,好像是很多年来第一次望她,他不得不承认,她已经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个子长高了,身材还是少女的纤瘦,白纱裙内却已经鼓出好看的蓓蕾。肌肤是水晶一样纯净的,眼睛是月光一样雾蒙蒙的。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清新的味道。树叶、雨滴、月光……让他联想很多,并于凝望中产生一种蒹葭苍苍的迷茫。
她动了动,扎着的马尾毛茸茸地扫过他的面颊。他像是被疼到了。
她当然不是在等他。在他好像心有所属的时候却发现他的心已经失去了家。
一念及此,遍体生寒,他几乎是粗鲁地将她的手掰掉,恶狠狠地说:“看看几点了,还不滚回去睡觉。”
她眼睛睁了睁,好像要哭出来。
第二日晚上,他跟发仔在家里交代盯梢任务,心里却总像有事,心不在焉的。估摸着时间,他送发仔下楼,快到院门口的时候,朝榕树下撇过去。果不其然,看到宁宁依旧等在那里。温润的月色泻下来,给她涂了一层银光,但一点都没有柔化她眺望时的坚毅目光,好像少女的爱情都有着拗不断的倔强。
他给发仔散了支烟。自己也点燃了,在袅袅的青烟里看着隐隐绰绰的少女。
一支烟没完,她的脸上绽开了笑容,她小跑几步奔过去。顺着她目光的轨迹,他看到了慕远。对方刚从公交车上挤下来,好像被挤掉了一块,比起昨天又憔悴了不少。
“你昨天没来。”潘宁把自己的小手交到了他手中。
“对不起。”他握紧了,满怀愧疚。
“现在我们在一起。”她对他灿灿一笑。
而唐末此时感觉到被一种莫可名状的力量蹂躏,异常的烦躁。
发仔察言观色,嘿嘿一笑,“那个家伙真是欠揍。”
“没错。”唐末呼出一口浊气,把烟头扔到地上,狠狠踩了踩。他想起跟慕远在大排档的对话:
“她早晚会知道。”
“我知道。但我希望这个时间越晚越好。晚到她能够承担,晚到能够感觉我的诚意,晚到即便最终离开,也能够留下美好的回忆……”
这话太矫情不是?他以为他是谁呢?无非是潘宁人生中糊里糊涂遭遇的第一个男人,而众所周之,生命中第一个男人往往都是炮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