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何必让自己添堵?”
“我不堵。我还有生育能力,用得着。”
说完,她看到唐末通红着眼怔怔看她,样子狰狞至极。她打了个寒战,觉得自己的话是太剌激他了。其实她本意只是想拿回家做个纪念。而事实上,他们相处的日子,这样言不由衷、互相伤害的次数很多。
她以为他会做出什么暴力举动,但他只是发了个长长的呆,然后用一种哀求,语气吃力地说:“给我留下吧,是我的孩子。让我知道,我跟你是有个孩子的。我们也好过的。”
然后,他流泪了。眼泪从熬了几个通宵的猩红的眼里漫出来,顺着脸颊钻入长长的胡渣。他好像也很惊异自己刹那的软弱,胡乱地抹了抹,竭力字正腔圆地说:“还有,那个戒指,我知道你在找,就在那里。”
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看到床头柜上一只锦盒,她愣愣地看着,又愣愣地看唐末。
“是慕远送的吧,我看过了,蛮好看的,是不是慕远那里还有一只字母是P的戒指算了算了,不说了,没意思了。我就是有点遗憾,我们结婚我忘了买这个了,当时是太忙了顾不上,也觉得戒指不能代表什么。现在想想,或许有了会更好些也说不定?你这种小资女就吃这一套。还有,我不该老跟你针尖对麦芒地顶,就下你也不是不可以。吃一堑长一智,以后会改过自新呵呵。对不起,我有点语无伦次,你别跟我计较,我好多天没睡了,身体里焦得很,油尽灯枯了。你放下钥匙走吧,别管我。我睡一觉,明天,就跟你去离婚。”
潘宁没动,就仰头那么看着他。
“别摆出楚楚可怜的样子,我会以为你反悔了,或者在引我犯罪。反正在你眼里,我烧杀掠夺奸淫偷盗无恶不作,仅次于日本鬼子。好孩子,快回家,地球不安全。”
“你过来。”
潘宁向卫生间走去,放洗澡水。唐末夸张叫:“哇噻,还很浪漫,你想做什么,最后的疯狂?”
“你给我闭嘴。”潘宁把莲蓬头对准他,他被冷水激了一下,气一下泄掉。
“脱掉衣服。”
他乖乖就范,躺在浴缸里,浑身懒懒的,好像随着灵魂的流失,肉身也散了。
“不好意思,我浑身坚硬,就一处疲软,让你失望了。”他仿佛羞赧地说。然后闭上眼,潜到水里。无数的面影、无数的场景,随着潋滟的波光,晃荡着过来。他体验到窒息的快感。
“起来!”潘宁费力地把他拉出来,为他抹上浴液,“你不是要做英雄吗?怎么碰点挫折就成狗熊了。”
他哀叹,这是个不产英雄的时代,只批量生产娱乐偶像。方韩大战至今硝烟未尽,甄赵之争又口水四起。看大家把一腔义愤与热情用在八卦事业上,为这个时代感觉悲凉啊。“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少陵野老吞声哭……”
“得,别忧国忧民了,你扮杜甫不像,适合走李白路线。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这个比较励志,送给你。”
“信不信我心仪李贺?”唐末一本正经,“琉璃钟琥珀浓,皓齿歌细腰舞,怎么样,颓废加香艳。”
“不跟你无厘头了,咱说正经的。窃以为,这个时代也有英雄。只不过,他们不是手托炸药包的董存瑞,不是挺身就义的刘胡兰,不是CCTV评出来的煽情人物,而是那些不计个人利益肯吃亏的普通人。”
“此话何解?”
“我们老抱怨社会太黑,风气太差。可社会是什么?我们都是社会的组成部分,在责怪社会的时候能不能反躬自省。我们怨别人不按规矩办事,那我们能不能完全按规矩来?简单地说,红绿灯你遵守了吗?就医上学你能不从俗去送礼拉关系吗?你想说,别人都这么做我们不做就吃亏了,可是总要有一部分人肯吃亏,以此影响与带动后者,我以为这就是我们时代的英雄。英雄,不是一个闪光的名字,被千万人歌颂,只意味着默默的牺牲,甚至不为人理解。……这不是我的观点,是我爸爸跟我说的。你不要有逆反心理,凡是他说的就是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