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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惊:“你怎么还没走?”
“你就这么想我走吗?我走了你可以再找一个?”她像所有俗气的女人那样怨着他,忽然又把脸贴到他胸口,道,“你别赶我走。要走,我们一起走。”
他无话可讲。手从她发丝滑下来,大拇指正好托住她的眼泪。
他亲了亲她湿漉漉的脸蛋,溫柔地说:“亲爱的,别撒气了,开饭吧。”
原来,原来他并不想她走。
但他终于放手让她走了。
6
很多年来,潘宁一直会做一个梦。
她在“耕读世家”的老房子里,穿着阿莲的衣服,梳着本地女孩子的发髮。在暴雨来临前的黄昏做出一席丰盛的饭菜。
但是慕远老是不回。她就百无聊赖地磕瓜子吃。瓜子皮在桌上积了一薄层。
后来,她趴着睡过去了,醒来时发现他全身湿淋淋地站在她面前。他湿漉漉地亲她的脸蛋,温柔地说,亲爱的,我回来了,开饭吧。
梦有时候到此结束,有时候还会蔓延。
他们在古老的床上交缠,窗外电闪雷鸣,阔大的香蕉树叶像鬼魅一样伏在他们身上。他们把彼此的骨头都箍疼了,却始终找不到打开情欲的机关。
她像牙疼一样嘶嘶叫着惊醒。
黑暗的夜。无边无际。
他永远地走了。
消息是阿贵辗转带来的。
“路生走了。是为了救阿强,阿强知道不?陈嫂家的小崽,个子高高大大,很壮实的一个人。原本天气好好的,孩子们都在江里玩,可是忽然下暴雨,水流很急……”
潘宁在阿贵的叙述中复原了当时的场景。
天漏了,雨泄洪一样下着,墨色的水面上激荡着无数个耀眼的水洼。
孩子们纷纷往岸上蹿。雨声中夹杂着惶乱的哭叫。
扑通一声,岸上的孩子们一扭头,看到一条颀长的身影跃进了河里,姿态鱼一样的漂亮。
阿强陷入了涡流。慕远伸臂拉他。阿强吓坏了,一抓住人就像拉到浮木一样紧紧盘旋住。
两人在水里浮浮沉沉。浮的时间越来越短,沉的时间越来越长,好像要力尽人亡。孩子们在岸边拼命地叫着叫着。
最后,慕远将阿强推给了前来接应的大人,自己稍微犹豫了下,断然放弃挣扎,随江水漂流。
阿贵说:“路生只要再坚持一下子,就可以得救了,不知道为什么他没坚持住……”
潘宁在那一刻,五脏俱焚……她犹记得从杨美回家那日,跟阿贵路过耕读世家,她的心蓦地一沉,像堕入无底深渊,良久没有回响。她怔忡着对阿贵说:“不回去了,就在这给他做餐饭,让他回来惊喜。”
阿贵只当开玩笑,继续往前走:“你们感情真好。真羡慕你们。”
潘宁踌躇了下,跟上阿贵的步伐。她的情感屈从理智,于是再见不到慕远。
她赶去了杨美,村人出动了捕鱼船,往下游淌了好几里,还是没有打捞到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