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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持盈垂下眼帘,却是一声低叹,幽幽道:“三郎哥哥,我这些日子里总是梦见阿母……”

李隆基一怔,目光便温柔许多:“你还记得阿母的面容?那时候你还那么小,阿母总是喜欢抱着你,对你说话,逗你笑……他们都说你是听不懂的,可阿母却说你有灵性,在她肚子里就已经知道心疼她,所以从不闹她……元元,你不知道,那时候三郎哥哥怨过你的,怪你分薄了阿母的爱宠。阿母,从没有象对待你那样对过我……虽然知道我是男孩,又是你和阿仪的兄长,可我还是忍不住希望阿母多抱抱我,多疼疼我……”

他长叹一声,抬手抚着李持盈的发鬓:“我答应过阿母,会做个好哥哥的。可是,对你和阿仪,哥哥做得并不是最好……”

“三郎哥哥,”李持盈低唤一声,也是满怀哀凄。强压下伤感,她低声道:“我还记得,那时候祖母说阿母行胜厌之术……那样冤枉阿母……”

李持盈话还没说完,李隆基已经变了脸色。只是抿紧唇,却到底没有喝斥出声,反是沉下脸去默然无语。

见李隆基不说话,李持盈便暗暗松了口气。静默片刻之后,才道:“三郎哥哥,我知道你气嫂嫂,可终究也曾夫妻一场,你当年也是喜欢过她的。何不网开一面,饶她一条活路呢?”

李隆基勃然大怒:“你这又是说的什么话?朕虽废了她的皇后之位,可何时说过要害她的性命了?便是她幽禁于冷宫,所用之物还不是比照皇后之仪?你说,这样的传言又是从何而来?”

“这,不是传言。是臣妹亲眼所见。”李持盈定定地望着李隆基,沉声道:“三郎哥哥,我知道你从无心苛刻嫂嫂,可你可知,她如今在冷宫中过的是什么日子?就是现在,她病在床上,都没人理会。若照这样下去,怕是……”

被她说的话惊到,李隆基默然片刻,才道:“太医没去诊脉?”

“三郎哥哥,你……”突然把到嘴边指责的话咽了回去。李持盈只怕她指责了武贞儿,反倒在坏了事情。缓了下,她矮下身子敛衽求道:“还请三郎哥哥诏令太医往冷宫一行。”

李隆基垂眉,挥了挥衣袖,道:“你去吧,朕自会派人去瞧皇后……”他不是糊涂人,到如今,又如何不知李持盈没有说出口的话到底是什么呢?只是,他不愿相信,不忍相责罢了。

不敢说得太深,李持盈深施一礼,正待告退。却突听外面一阵喧哗。一个女子尖刻的声音穿透风雪,直传入殿中。

“大家,求求您,救救我们娘娘吧我们娘娘不行了……大将军,求您了,奴婢给您跪下,您就允奴婢见一眼大家吧”

心中惊震,李持盈猛地拉开门,就见得茫茫风雪中,几个侍卫正揪着什么人推攘着。不知是谁使的力气大了,一道瘦弱的身影便跌落阶下……

“住手”她大声叫着,看着那吃力地爬起的宫人,认得她正是王慧君身边的宫人。忙喝令:“带她过来回话……”

那宫人,茫然地看她半晌,似乎是才认出她来,立刻便哭道:“玉真公主,我家娘娘不行了……”

李持盈又惊又慌,回过头去,正与缓缓走出殿来的李隆基目光相对。

“三郎哥哥……”

“你说皇后她……怎么会?”李隆基低声问着,一时间,眼神也有些茫然,但立刻就撩起衣摆,大步奔出。

高力士吃了一惊,忙唤人取了大氅追上,自己一路小跑追着:“大家,风大雪大的,小心着了凉……”

李隆基一路狂奔,连仪仗都顾不得,在渐深的雪地上奔跑着,脸色却越来越深沉。

不敢多说什么,李持盈只是一路默默跟在他身后。就是进了直如冰窟一般的冷宫,也不敢多嘴说旁的话。

走进冷宫,李隆基脚步顿了顿,才缓缓走入飘舞的幔帐之后。虽然没有说话,可环视这简陋得比宫人居所还要破败的宫室,眼中却暗有一丝恼意。听得脚步声,他也不回头,只是沉声喝道:“还不把炭盆再烧起来”

不知是不是听到他的声音,原本躺在床上闭着双目的王慧君突然睁开眼来。目光微瞬,她混浊的眼睛透出茫然,似乎有些分不清眼前的究竟是什么人。但忽然间,她就笑了起来,手臂伸出,她似乎是在握住什么,又似乎是在指着什么,嘴里低声呢喃着:“你看,桃花开得多美……”

李隆基心中一动,便伸出手去握王慧君的手,只是还未将她的手握紧,那只已经瘦得不成样子的手便从他掌间滑落。

李隆基一愕,低头看去,却见王慧君已经合上双目,静静死去,唇角,还隐约带着一抹微笑……

扶住身后的莲花柱,李持盈侧过身去,将头抵在冰冷的柱上:“桃花,就要开了……”。

第十七章又一春

开元十八年(公元730年),长安。

正值明媚春日,长安街头,游人如织。虽然不是集市,可因着游春的人多,便是宽敞的长街也显得拥挤无比。

就在熙攘的街头,一辆轻车缓缓驶来。虽然车驾简朴,没有半点标记,可一路行来,却有无数行人避让。就连长街另一端,策马而来的绯袍官员,远远望见那坐在车辕上的昆仑奴,也勒住马头,下马避让。

此时,却有一人,正从东市漫步而出,远远望见那辆众人回避的马车,不禁大感奇怪。“这是什么人?竟然这样嚣张,竟连三品官员都要避让三分……”

他一面说,一面就往前倾近身。可不知怎的,原本就站在他前面的老丈立刻闪到一边,回身走开时,还用怪怪的眼神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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