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姬寻洛左右张望,不远处正有一家点心铺。赶马车来至跟前,旋身轻巧跃下,道:“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去去就来。”
“好。”
红绣撩起车帘,看着姬寻洛的欣长背影进了铺子,往左右瞧瞧。
自从女扮男装做了绣妍楼的老板,她旁日抛头露面的机会便有很多,常常与人出入于酒楼饭肆,可如今弥漫着生活气息的市井之气却是久违的。
不多时,姬寻洛拿着油纸包的点心回来,红绣接过,刚要道谢,却看到远处一间门面甚小的布匹铺子中张罗生意的一人。
柳叶吊梢眉,上挑丹凤眼,一身平头百姓常穿的青色布衣,头上未有头面,素容也为上妆,不是杜氏是谁?
姬寻洛顺她的目光看去,随即哼了声道:“那种人有什么好看,不是饿了?紧着吃糕点去。”
红绣微微一笑,当然理解姬寻洛是在帮她不平。
当初得知诸葛言威将杜氏和柳姨娘,以及昏迷不醒的大少爷和三位小姐一并撵出的时候,她还感叹她曾经看走眼,忽视了那个一脸温暖笑容的娃娃脸。不过因杜氏是害死连翘的罪魁,她不去落井下石已算仁至义尽,也并未曾打探杜氏他们的消息,却不知他们在此间开起布匹铺子了。
这样一间小店,恐怕盈利不多,瞧她身着打扮便能瞧得出。不过这何尝不是因果循环的一环?
曾经杜氏金钗华服,锦衣玉食,动辄仆婢相伴。
曾经她衣不御寒,食不果腹,还跪在地上给杜氏磕头。
可现在呢?似乎二人已经对调。
红绣不甚唏嘘,放下车帘,道:“洛寻,麻烦你了,咱回府去吧。”
※※※※
商府饭堂中,此刻绢灯高照,映的黄昏如白昼。
精致的紫檀木雕花八仙桌上酒菜齐备。
正当中主位坐着一位身着大红金线绣牡丹锦袄子,头戴鎏金点翠镶玉抹额,头发银白,面相富态的老太太,正是商府老主母商赵氏。
她左手边坐着二爷商崇宗,再次是夫人商金氏。右手边是孙儿商少行,以及商少行的二娘崔氏。
商少行执箸为坐于主位雍容华贵的老太太夹了一筷子白鱼,笑道:“祖母尝尝,这是才刚下人送来的千载江白鱼,我特请了临江楼厨子做的,还新鲜的很。”
老太太满脸满意笑容,尝了一口道:“果真是行儿知道疼我这把老骨头。”
“祖母若吃着好了,赶明儿孙儿在给您弄去。”商少行笑着应了,为身旁一直垂头吃跟前小菜的二娘崔氏夹了一块鱼肉:“二娘,您也尝尝。”
商金氏最瞧不惯商少行以长房唯一孙儿的身份讨好老太太,倒显得二房没了人似的,忙站起身来到老太太身旁为她布菜:“母亲,您也尝尝媳妇儿吩咐人备的清炒山菌。”见老太太用了,面上才缓和了些,转向商少行,以关切口吻道:“行儿啊,别怪二婶多言,近些日我去了几趟绣妍楼,瞧着那方的事儿不妥啊。”
商崇宗瞧了媳妇一眼,仅是吃自己的,显然不打算阻拦。
商金氏仿如得了鼓励,继续道:“行儿,母亲,你们听媳妇儿说的在不在理。诸葛红绣是咱们商府未过门的媳妇,这已是半年前月夕比评之时公诸天下板上钉钉的事儿,可如今她在外头抛头露面的,虽说她扮了男装,毕竟咱们府内的人还是知道的,万一走漏了风声,不是叫人说咱们商家连个媳妇都养活不起,还不是戳我侄儿的脊梁骨?”
商少行不动声色放下象牙筷子,敛眉顺眼听着不多言,身旁崔氏担忧的看了商少行一眼,却不知如何帮他说话。
老太太却点头,道:“确实如此,行儿啊,到底是你二婶想的周到,长此下去不是良策。”
“就是,女儿家的在外头抛头露面的,难免接触些三教九流,万一遇上什么下做人,这可还没过门呢……”商金氏语气一顿,转而道:“总之,行儿你可要多留心了。再说了,如今绣妍楼生意越做越大,眼看还有四个月便又要参与月夕比评了。少行,不是婶子说你,你怎么能做这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事儿?绣妍楼大到如今地步,你就不怕诸葛红绣背信弃义,今年八月成了咱们的对手?五年之约,可之剩下最后一年了。若今年败了,可别怪到时候你二叔欺负你。”
“够了”
商崇宗适时打断商金氏的话,面现不愉之色,“伺候母亲用饭也不知消停。”看向老太太,道:“是儿子管教不严,叫母亲笑话了。”
老太太却摇头,拉着商金氏的手拍了拍,嗔怪又疼惜的瞪了二儿子一眼,毫无责怪之意的道:“璐兰的话还是有些道理的,你可莫要偏着你侄儿,就怪我的媳妇儿。”
商金氏撒娇的摇手:“还是母亲疼我。”
商崇宗笑着摇头不置可否,看向商少行,道:“你二婶话讲的不中听,可自家人完全是出于关心,你自小聪明,打十五岁那年初入商场便大展头角,二叔也是怕你孩子心气,败了大哥一手打下的家业,才与你定了那五年之约,如今四年已过,还差一年,只要再赢诸葛家一次,你便是商家字号的主人,二叔也算对得起你爹了。”说罢叹气。
商少行起身行礼:“侄儿自然晓得二叔二婶的关怀,此事我会想办法去,”对老太太微笑,道:“孙儿不会让商家蒙羞,更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请祖母放宽心。”
老太太爱怜的望着孙儿点头道:“行儿尽力而为即可,莫要累坏了身子。”
“是,孙儿省得。”